第106章 晴雯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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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晴雯冷笑:“何曾给我送出来呢?宝二爷的话,可没几个人会真听他的。” WWw.5Wx.ORG

    “这贱/人!”一向脾气温和的秋萍闻言都怒了,“真是心肠恶毒至极!若是平时扣下你的银钱倒也罢了,总归出不了人命。可她明明知道你病着,却还如此做,这是要断了你的活路啊!”

    晴雯叹道:“从前我只觉得她这人不可深交,谁知道,她的真面目,竟是如此的狰狞……”

    “难道……我不是得了女儿痨么?”见秋萍如此模样,晴雯本已经完全绝望的心里又萌生出一丝希望来。到底还年轻,能活着,谁会一心求死?

    “也不曾说请个大夫给你瞧一瞧?”

    晴雯神情尴尬:“……他毕竟年纪还小,又从没自己做主做过什么事……”说着说着,一股强烈的委屈怨恨忽然涌上心头,哽噎得她再难以继续说下去。是啊,宝玉就这么来看了她一眼。既没有给她带任何东西来补养一下病体,也不说请个大夫来看一看。他的心里,真的有自己么?若不是秋萍来了这么一遭,自己死了,也是个枉死鬼。

    年纪还小?多少普通人家像贾宝玉这么大的男子,已经开始奔波忙碌养家糊口了。秋萍看着哽咽难言的晴雯,不住的叹息。想了想,她说道:“你这样不是办法,即便有了银钱,也无人照顾,哪里能够养好病体?这样吧,我回梨香院求一求姑娘,将你送进梨香院里,我也好就近照顾你。”

    晴雯再次躺了下去,看着秋萍离开的背影,眼里露出希望的光芒来。既然秋萍都这样说了,林姑娘,应该是会同意的吧……

    匆匆回到梨香院,找到林慧玉,秋萍将晴雯目前的情况说了一遍,眼含期待的看着慧玉,说道:“姑娘,我敢打包票,晴雯决计不是女儿痨,就只是普通的风寒而已。好好将养一阵子,就会好起来的。”

    林慧玉笑着点了点头:“没问题,你的话我怎么会不相信?——你且带上两个力大的婆子,去将晴雯抬进来吧。她养病的事,我就全权交给你了。”

    没想到姑娘竟然这样轻易的就同意了自己的请求,秋萍不禁喜出望外,连忙谢过姑娘,带着两个婆子离开了梨香院。林慧玉站在院子里,看着几人离开的身影,不禁想到,看来这一次,晴雯是不会早早离世了。本来在原著里,她也不该那么早死。若是贾宝玉稍稍伸手援助她一下,给她请个大夫看看病,叫个小丫头或者婆子照顾照顾她,她那至于就那么死了?贾宝玉啊贾宝玉,你是看似多情,其实无情啊。

    却说身在怡红院里的贾宝玉,第二日便得到了晴雯离世的消息,不禁又掉了一场眼泪。听小丫鬟说晴雯叫了一夜的母亲,然后方才逝世,他不禁暗自计较起来。晴雯怎么没有叫我的名字呢?这件事,似乎比起晴雯的死,使他更加耿耿于怀。不过用不了多久,他也就全然忘记了。毕竟身边依旧围绕着各色俏丽丫鬟,区区一个晴雯,又怎么能占据他太多思绪呢?至于同样被撵出去了的芳官和四儿,他更是连她们的模样都想不起来了。所以说看似多情之人,其实心里只爱一个人,那便是他自己了。

    又过了许多天,贾宝玉闲来无事,溜达到园中池塘边来。看见水中芙蓉,他便想起那些小丫头胡诌说晴雯是变成芙蓉花神了的话来。如今见池上芙蓉犹存,伊人却已经不在,不禁十分感慨起来。他想到,晴雯死后他并没有去祭奠她一回,如今不如就对着这满池芙蓉,来祭奠这貌美又一心向着自己的丫头。如此思忖着,他便做了一首《芙蓉女儿诔》。对着满池娇艳欲滴的芙蓉他吟诵起来,自觉十分香艳又雅致。□□得高兴,忽然林慧玉林黛玉姐妹带着几个丫鬟走了过来,慧玉笑着问道:“宝玉兄弟在这里做什么呢?”

    宝玉见了慧玉黛玉,越发有兴致,便走上前将缘由说了一遍,又道:“这《芙蓉女儿诔》其中有两句,我觉得有些不够好,还请林姐姐林妹妹点评一番。”说着,他便慢慢的在池边踱着方步,摇头晃脑的诵读起来:“红绡帐里,公子多情,黄土垄中,女儿薄命……”

    “晴雯,晴雯,快醒醒……”双眼渐渐阖上的晴雯忽然被轻轻摇醒,白光和母亲的脸都瞬间消失,眼前出现一张熟悉的清秀的脸,眼带怜惜的看着自己。晴雯努力的睁大眼看向来人,轻喘着开口道:“秋萍,你怎么来了?”

    秋萍将晴雯扶起来,让她背靠着墙壁坐着,然后从自己带来的包袱里端出一只带盖的白瓷壶,将里面装着的粥汤倒进一只同款的白瓷碗里,端着碗坐到晴雯旁边。一股带着药味的浓香顿时弥漫开来,馋得晴雯干涸的嘴里都开始弥漫出津沫来。秋萍端着碗,拿着小勺舀起一勺粥汤喂给晴雯,嘴里说道:“这是用小米和燕窝再加上补气益血的药材熬出来的粥,最适合你用,来慢慢吃,小心烫口……”

    秋萍闻言倒笑了,问道:“你怎么知道你得的是女儿痨?”

    秋萍又道:“听说宝二爷出来看了你一次,就没有带点什么给你吗?”

    晴雯苦笑着摇头:“他……他哪里想得到这些。”

    自从被撵出来,还是宝玉来时倒了一碗粗茶给她喝,晴雯此时早已经又饥又渴。一口粥汤下肚,仿佛肠胃都被熨了一遍似的,舒展开来,整个人都舒服了许多。晴雯此时也顾不得跟秋萍客气,便就着她的手,小口小口的,将那碗燕窝小米粥全部吃了下去。秋萍见晴雯吃下了一整碗粥,眉间终于浮上了一点笑意,说道:“好好,能吃,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晴雯闻言却摇了摇头,苦笑道:“我怕是不行了,多谢秋萍你还想着我。”自己落到这个地步,还是梨香院的秋萍来看自己。而怡红院里那些所谓的姐妹们呢,在哪里?人情冷暖,晴雯再一次深刻的感受到了。

    “这、这样可以吗?我毕竟病着……”主子们都忌讳自己院子里有生病的下人,林姑娘会不介意吗?

    秋萍安慰晴雯道:“应该不成问题,我家姑娘看着待人淡淡的,其实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你且好好休息,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晴雯犹豫着说道:“大家都这么说,先前袭人打发出来看我的宋妈,口口声声说女儿痨的症状就是我这个样子的,连门都不敢进。”

    秋萍冷笑了一声,道:“袭人派来的人说的话,你也信?”

    秋萍疑惑:“我不是听怡红院里的小丫头子说,宝二爷亲口吩咐了袭人,叫把你的东西给你送出来么?”

    秋萍拍了拍晴雯的手,道:“你这不过就是普通的风寒,拖得久了,伤了脾肺,所以才成了这个样子。好好将养着,请个好大夫开帖好药,用不了多久就好了。得了女儿痨的病人我从前在乡下也曾见过,哪里是你这个样子?”

    听了秋萍这斩钉截铁的话,晴雯的眼泪又流了出来。但这不是绝望的泪,是喜极而泣的泪。哭了一阵子之后,晴雯又烦恼起来,道:“我如今在这里,手里又无余财,该如何将养身体呢?唉,若是勉强能撑得住倒也罢了,倒是可以做些绣活出去卖钱……”

    这是一间四壁空空的黄泥土屋, 靠墙垒着一座土炕, 炕上铺着芦苇席子,晴雯此时便躺在这上面。她咳嗽了两声,艰难的抬起手来, 借着从窗纸上透进来的一点淡淡的光线,看着自己光秃秃的手指。原本这手指上养着长长的漂亮指甲,还涂着鲜红的凤仙花汁。不久之前,被她亲自咬了下来,给了来看她的宝玉。心里不是不失望的, 却仍是这么做了。果然, 还是因为不甘心吧?不甘心, 白白背了个虚名。而那真正做了丑事的人,却还好端端的待在怡红院里, 做着她人人称道的贤惠人。老天,为何如此不公?

    努力睁着布满血丝的双眼看着肮脏破旧的屋顶,看着从瓦片缝隙里透出来的一丝白光, 晴雯的眼角缓缓流下来一滴眼泪。忽然她的身子缩成了一团,剧烈的咳嗽起来, 紧接着哇的一声, 呕出一口鲜血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呕血了, 想来, 距离她生命的尽头,已经不远了吧?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一团漆黑之中却缓缓出现一抹朦胧的白光。白光里, 渐渐显出早逝的母亲的脸。娘,你来接我了么……

    秋萍闻言嗔道:“胡说什么,十几岁花一样的年纪,哪里就会不行了?”

    晴雯道:“我是得了女儿痨,哪里还能有救?你快些离开吧,听说这病症过人的,不要害了你,让我九泉之下也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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