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被宝玉温暖的手扶住,不禁抬起头看向他满溢着深情的眼睛,心里又生出了希望来了。她握住宝玉的手,泣道:“宝玉,太太如今要撵我出去呢……” WWw.5Wx.ORG
宝玉一听晴雯这话,顿时松开了手,眼里露出畏惧的神情来。晴雯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犹自充满期盼的说道:“宝玉,替我求求情吧?……我这次一出去,哪里还能再与你相聚?”
这时王夫人迈步走了出来,看见两人扶携着的样子,顿时大怒,斥道:“宝玉,你扶着那个已经被撵出去了的狐媚子作甚?到我这边来!”
听晴雯管她要证据,王夫人不禁一时间哑口无言,但她随即就反应了过来,冷然说道:“证据自在我心里,何须与你赘言?”
最后再看了宝玉一眼,晴雯拖着病体,离开了怡红院。宝玉的心里就像是被生生剜去了一块肉似的,疼痛无比。可是,他还是什么都不敢做。只是那泪珠儿,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断往下滴落。谁料到,他的噩梦还没有结束。王夫人再次转身走进屋子里,问道:“哪个是四儿?哪个又是芳官?”
宝玉闻言大惊失色,忙跌跌撞撞的跑进屋子里,可是此时四儿和芳官已经被指认出来了。王夫人冷笑着,开口指责了二人一番,然后便要撵了这两个人出去。宝玉走到她身旁,拉住了她的衣袖,嗫嚅道:“太太……”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被王夫人冷眼一扫,便不敢再做声了。于是,他再次眼睁睁的,看着四儿和芳官呼天抢地的被拖了出去。贾宝玉呆呆的站在屋子角落里,视野被泪水模糊,只觉得自己陷入到了一个噩梦之中,怎么也无法醒来。猛然间,他想起林姐姐常说的一句话来:风流总被风吹雨打去……
王夫人雷厉风行的发落了三个她认为不安分的丫头,然后又敲打了剩下的丫鬟们几句,便离开了怡红院。贾宝玉木木呆呆的送了王夫人出门,然后便回到屋子里,只是坐着流泪。袭人见了,便走上前去安慰了他一番,哄着他说等太太气消了,再去接那三人回来。宝玉听了,忽然止住了眼泪,抬起眼睛看向她,道:“那些四儿与我同一天生日,芳官扮作耶律雄奴的事,只是我们屋子里的人私底下说笑,太太为何会知道?”
袭人听了宝玉这话,说道:“太太是嫌弃晴雯她生得太好了,这样美人似的人,心里总是很难安分的,未免言行轻佻了些。不像我们这样,粗粗笨笨的倒好。”
宝玉听了这话,泪水又止住了,向来多情的眼中竟露出一丝冷意来。他看着袭人,说道:“说的也是,否则怎么就你和麝月秋纹没有任何事呢?——这仅仅是因为你们粗笨的关系吗?”
闻言袭人的心又是一跳,正要开口解释,却被宝玉摆手止住了。贾宝玉面无表情的看着袭人躲躲闪闪的眼睛,慢慢的说道:“袭人,有很多事,我不是不知道。只是,以为会有改变,只是,舍不得……”说着舍不得这三个字的时候,他猛然闭上眼,两行清泪瞬间流了下来。“你若是继续这样下去的话,恐怕,恐怕……”他咬着牙齿,却始终无法将接下来的话语说出口来。看着宝玉的眼神,袭人忽然明白了他未说出口的话,立即跪了下来抱住他的膝盖,大哭起来:“没有,宝玉,我真的没有……”
贾宝玉也流着泪,却毅然将袭人的双手拿了下去。然后他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到床铺前,倒下去不哭也不说话了。看着他的背影,袭人站起身来,心里竟然头一次对这个软弱的宝二爷生出了一丝惧意来。
也许,接下来的时间,她应该收敛一些了。反正心腹大患已经去了,也不必急于一时。那狐媚子已经病了好一段时间,如今这一去,家里又只有一个醉泥鳅哥哥,如何会好好照顾她?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传来她的死讯了。袭人低头看着脚边枯萎了一半的海棠,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来。
众丫鬟面面相觑, 寂然无声。便是恨不得立刻大声说出晴雯正躺在床上的袭人,也不愿当着屋子里所有丫头的面做出这种事来。王夫人冷笑了一声, 点名道:“袭人,这屋子里的人都以你为首,你来告诉我, 晴雯去哪里了?”想要首鼠两端,又当又立, 没那么便宜的事。
见王夫人指名问自己, 没奈何, 袭人只得回答道:“回太太, 晴雯躺在屋子里休息呢,兴许,是有些不舒服。”
晴雯听了王夫人的话,又转头看了看这些宛如鹌鹑一般低头无语的“好姐妹们”,使尽全力挣脱开架着她的两个婆子的手,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和衣襟,气喘吁吁的冷然看向王夫人,说道:“太太如今要撵我出去,我不敢不去。却只想问一句太太,凭什么?”
宝玉看一看晴雯的泪眼,又转头看了看王夫人暴怒的面孔,迅速放开手,一步步的朝着王夫人这边走了过来。
“宝玉——”晴雯转头看向离开的宝玉,忍不住大声喊着他的名字,声音里带着无尽的失望和悲伤。宝玉充耳不闻,低着头走到了王夫人身边,一眼都不敢再朝晴雯这边看。王夫人终于满意了,看着晴雯道:“还不给我滚!”
站在袭人旁边的麝月闻言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明明晴雯病了好些天了,大家都知道的事。说什么兴许是不舒服,这不是存心给人添堵吗?虽然心里这样想着,但是麝月依旧低着头,安静的一语不发。少了一个强有力的竞争者,总归是好的。
王夫人听了袭人这话,果然勃然大怒,冷笑道:“她不过是个卑贱的丫头,真把自己当成小姐了吗?大白天的,竟然敢赖在屋子里休息!来人啊,去把那小蹄子给我拖出来!”
看着宝玉泪水中充满疑色的眼睛,袭人的心猛的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或者到底有人年纪小不知事,无意中说出去了,也不一定。”
见袭人将事情往小丫头们身上推,宝玉便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子,他忽然又哭了起来,边哭边说道:“四儿和芳官倒也罢了,我竟不知,晴雯到底犯了何等滔天大罪……”
王夫人没料到晴雯竟如此胆大,不禁诧异了一下,随即便道:“凭什么?就凭你狐媚子勾引了宝玉!不撵你,却撵谁?”
听了王夫人的话,晴雯不禁仰天哈哈大笑起来,一直到笑出了眼泪:“我狐媚子勾引宝玉?敢问太太,你可有证据?”
闻言,晴雯轻蔑的一笑,朝着袭人啐了一口,道:“谁要跟你这西洋哈巴点子再聚?”说着,也不要人拖着架着,自己迈步慢慢的朝着外面走去了。正走到院子大门处之时,贾宝玉匆匆忙忙的跑回来了,一见晴雯这模样,顿时大为怜惜,扶住她说道:“你怎么起来了?不是一直不舒服吗?快快回去躺着吧。”
晴雯道:“那便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好叫太太得知,晴雯如今是出去了,可宝玉身边,未必就干净了——”
晴雯的话还没说完,袭人便抬起眼看向她,泪眼汪汪的开口了:“好晴雯,太太只是一时生了气,你且出去休息几天,总归咱们还有再聚的机会的。”
见王夫人主意已定, 没奈何, 王熙凤只得随着她来到了大观园中。几人走进怡红院里,一群正笑闹着的丫头见了王夫人的脸色,噤若寒蝉, 颤抖着安静的站在了一处。众人脸上都有着或多或少的不安,唯独袭人一人,低垂着的脸上竟带着一丝笑意。
王夫人黑着一张脸,走到上首坐下来,冷冰冰的目光扫视过众丫鬟, 发现少了一个人, 便开口冷声问道:“晴雯呢?”
王夫人一声令下,早看这些趾高气昂的副小姐们不顺眼的婆子们巴不得这一声,立即进到晴雯的屋子里拖了她出来。晴雯病了好些天了,脸色苍白,衣衫不整,鬓发散乱,却愈发显得弱质纤纤,惹人怜爱。可是王夫人哪里是怜香惜玉的人,她最厌恶的便是晴雯这样貌美又柔弱的女子。此时见了晴雯的模样,更是厌恨得话都不想跟她说,只吩咐旁人道:“立即撵了这狐媚子出去,只许她穿着贴身的衣服,其他衣裳首饰一律不许她带出去,留给屋子里其他的好丫头穿用。”
众丫鬟听了这话,既对晴雯有些许怜惜,又窃喜晴雯的财产可以分给她们了。要知道,晴雯可是宝玉身边得宠的一等大丫鬟。平时的月钱攒下来都是一大笔银钱了,更别提各种赏赐了。主子们或许看不上,可是在她们丫鬟看来,却是好大一笔财物了。如今王夫人口口声声说要分给众人,叫她们如何能够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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