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律?
哼!
文小蕙笑了。
“明白了。” WWw.5Wx.ORG
这一类行为,文小蕙更愿意将之归为商业策划的范畴。
文小蕙凝视着墙上的通风口,汩汩而出的冷气,如丝如缕,模糊了她的视线。
犯法与否,其界线也总是模糊的,必须依照具体情境而定。
不能说没有。曾经有家公司的老板因为资金周转不及而跳楼,事情的肇因源于客户质疑产品质量而大量退单,而客户的怀疑则始于文小蕙她们在网络上发布所谓的内部爆料。
可那家公司产生的资金周转问题,发生在退单事件的五个月之后,文小蕙觉得,不能简单地认定这两者之间存在必然的因果关系。好比一个人跑肚拉稀,自然不能归咎于他前天去过火锅店。
当然,那些在尔虞我诈的商业游戏中碰得头破血流的人并不这么认为。但这些人想报复的话,也不该找她。
自己只是奉命行事。
大学毕业后,文小蕙进了天河集团的公关总部,部门里共二十名职员,由一名三十来岁的经理带领,主要负责对集团旗下所有子公司的公关部门的具体工作进行指导和统筹。
文小蕙毕业于本地一所普通的大学,相比于来自清华、北大等名校的其他同事,根本没有什么晋升机会。
直到那一天。
现在看来,那一天,命定成为文小蕙人生的重大转折点。
那一天,文小蕙像往常一样走进办公室,看见同事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讨论着。每个人脸上挂着厚重的忧虑,仿佛寒冷的冬天早晨,凝结在树枝上的冰凌子。
文小蕙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隔壁桌的同事告诉她,出大事了。
她问,怎么了。
同事答,一家子公司的产品吃死人了。
她说,以前不也发生过这种事吗?
在文小蕙看来,这不过是又一起典型的危机公关罢了。
同事说,这回子公司把事情压得太久了,本来想自己解决问题,可最终还是压不住,媒体方面已经得到足够详细的资料,被曝光是在所难免了。
她说,这样的话,我们又能做什么?
同事说,总部还是希望我们收拾这个烂摊子,等下经理叫开会你就知道了。
果然,经理召集大伙儿开了将近一个早上的会,会上要求大家集思广益,提出尽可能多的方法。会后经理让人将其汇总形成方案上报给总部。文小蕙提了一些方法,但都不痛不痒,根本无法解决问题。
当晚,她从在总部秘书处工作的朋友那里,要到总裁的邮箱账号,将自己整理的另一套解决方案发给总裁。
这是文小蕙人生中的一次豪赌,赢了就能咸鱼翻身,输了就连当咸鱼的资格也没了。越级汇报是职场大忌,即使就一般的人际交往规则而言,也是对直接上级不尊重的表现。
然而,成功人士哪一个不是这种人生赌博的赢家呢?
当然,总裁的邮箱可能也有专门的秘书负责收发邮件,说不定他根本看不到那封邮件。每天一上班,文小蕙都怀着忐忑的心情打开邮箱,看看有没有回信,却每每落空。就在她已基本不抱希望的时候,她接到了他的电话。
“你是小文吧?”
电话那头是男人低沉的声音。
文小蕙跑到走廊的自动贩售机旁。
“我是,您是——”
“我看了你的方案,你有信心负责实施这个方案吗?”
自己来实施?文小蕙眼前掠过经理冷酷的脸庞。
“以我的资历,现有的团队恐怕——”
“我会启用全新的团队,由你来带。”
“那,那我愿意试试看。”她发觉自己的声音似乎突然拔高,赶忙硬生生把声音压住,目光则透过茶色玻璃,扫视着里头的同事。
“不能只是试试,务必要成功。”
“我有九成把握——”
“你还不明白吗,必须百分百成功,否则我让别人负责,你只要——”
“我保证一定成功。”
“好,现在回办公室,二十分钟后,Lisa会给你一个新case,你表示无法接受,然后扇她一耳光——”
Lisa是经理的英文名字。
“你让我打经理耳光?!”
“接着你递交辞职信,回家等我消息——”
“为什么要我这样做?还有,你到底是谁?”
“第一,不要问为什么。第二,不要问我是谁。第三,”低沉的声音顿了顿,“不要打断我说话。”
男人挂了电话。文小蕙掏出硬币,买了一杯奶茶,回到办公室。
那男人是谁,为什么要我做那种事情。她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能认为那通电话是个无聊的恶作剧。
文小蕙花了二十几分钟做完一个文案,正停下揉着酸涩的眼睛。经理助理走了过来。
“徐莹、张莉、文小蕙,经理找你们。”
三人跟着助理快步走进经理室。
Lisa指着桌上两个草绿色文件袋,说道:“徐莹和张莉,你们负责这个case。”说着又将其中一个袋子往文小蕙面前一推,“文小蕙,你做这个。”
文小蕙拿起文件袋,袋子左上角赫然是一枚天蓝色的圆形图案——一股海浪正从水面上卷起。
那是总部的logo,文小蕙每次看到这个图案,总觉得圆圈里的并不是海浪,倒像是一头疾奔的恶狼。
Logo下方有一行标示日期的黑色文字,末尾的时间是10点17分。
文小蕙心中一凛,刚才和神秘男人结束通话时,刻意看了下时间,正好是10点15分。
这份文件袋是在那之后从总部送出的。
那个男人没在开玩笑。
“明天早上做好给我,ok?”
Lisa正盯着自己,文小蕙抬起头,与Lisa的目光对视。
“我没办法,我才一个人,明天怎么可能做好。”
Lisa脸上的表情僵住了,“不行也得行,这是总部的要求。”
“不,我认为那是你自己的安排,就因为我资历最浅的,我就得包揽这些脏活重活吗?”
一旁的徐莹和张莉怔怔地看着她,她们和文小蕙不太熟,但也知道文小蕙平时绝对不敢用这种语气和Lisa说话。
“你今天吃错药了吗?”Lisa起身走到文小蕙身前,双手抱胸,“你是我的属下,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属下就是乖乖替你干活,然后眼睁睁看着你把所有的劳动成果全部当成你功劳的人,是不是?”
“不想干就给我滚!”Lisa涨红的脸颊不停抽动着。
“我会走的,另外,这个送给你。”文小蕙挥手扇了Lisa一个耳光。
“你这贱人——”Lisa与文小蕙厮打在一起,徐莹和张莉根本没法拉开两人,最后,闻讯赶来的保安总算平息了两个女人的战斗。
文小蕙回到公寓时,神秘男人又打来电话。
“三天后到庆淮路万通贸易应聘文员岗位。”男人道。
“你搞错了吧?为什么我要去那里,说好的工作呢?”
“我说过了,不要问为什么,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在为即将开始的工作做铺垫。”
文小蕙进入万通贸易的当天,男人又打来电话。
“小苏和小陈归你管,由你安排工作。她们的电话是……”
男人说了两个手机号码。
“要钱找小柯,要人找小谢。”
男人又说了两个号码。
“不要试图去收集这些人的个人资料,你们只有工作上的联系,违反了这一条,就是永久性的fire,明白?”
男人的语气中有一股不容他人违抗的霸道。
文小蕙开始实施她设计的方案。
她打了小谢的电话,“有人让我找你,说你这边能够找到我要的人。”
“你要什么样的人?”
文小蕙把要求告诉他。
小谢当天下午就回了电话。
“人已经帮你找到。对方要求两百万现金,先支付一半,事成再付另一半。”
“价格高出市场行情太多了。”
“对方说目标是一级公众人物,而且已经淡出公众视线挺长一段时间了,难度非同一般,价格自然就高。”
“对方是谁?能靠得住吗?”
“他的信息我不能给你,这是规矩。不过这个人很可靠,你可以放心。”
当年有个女人,几乎占据了各大报纸的头条,文小蕙方案的第一步,就是找到这个女人的近期资料,哪怕一张照片也行。
“两百万的话,能拿到什么资料?”
“他说照片比较有把握。”
“多少张?”
“他说一张也要这个价钱。”
半个月后,文小蕙拿到了照片,接着又把任务分配给小苏和小陈……
方案完美地实现了,效果比预期的更好。
小柯转了一笔钱到文小蕙账上。她看着存折上那一串长长的零,深吸了一口气。
她终于不用在橱窗前踟蹰,也不用掰着指头计算离发薪日还剩多少天。
没任务的时候,她就是贸易公司里一名普普通通的文员,小柯也会给她发工资,金额并不在普通高管之下。不时,神秘男人会用电话给她安排任务,她再制定方案,加以实施。
她和其他搭档除了必要的联系外,再无任何瓜葛。
文小蕙明白,自己做的都是见不得光的事,所以神秘男人才要她从公关部辞职,并用文员的身份作为掩护,估计小苏和小陈也是如此吧。
如果真有什么事情发生,天河集团可以推卸得干干净净,毕竟她已经不是其中的一员了。
对了,禁止所有人获取他人信息,也是基于同样的考虑——一旦自己摊上麻烦,比如,被警方控制,其他人肯定瞬间蒸发,到时就算她说有其他同伙,肯定会被人认为是在胡说八道。
文小蕙心底升起莫名的恐惧——自己已经被那名神秘男人牢牢攥在手心了。
那个神秘男人肯定是天河集团总部的人,但不知道他究竟是谁。
毫无疑问,这是个可怕的男人。
半年前的一个中午,文小蕙更深刻地明白了男人的可怕。那天正好是周末,她从广场的爱马仕专卖店买了一个包包,男人打来了电话。
“你搞什么?”男人的声音依旧冷酷。
“什么?”
“我问你搞什么?”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觉得一个普通文员能买得起那么贵的包?”
文小蕙的全身透出一股凉意。她不停转头扫视着周围的人群。正午时分,广场的人不是很多,几个家庭主妇模样的女人站在一家服饰店门口聊天,两三个大学女生正坐在长椅上玩手机,几对年轻情侣则悠闲地坐在星巴克店外边的黑色藤条椅上喝着咖啡。
“你跟踪我?!”
“不用跟踪,我也能知道你的一举一动。”
“你想干什么?”
“我说过多少次了,你得像个文员那样工作和生活。不然的话,一旦出事,很容易就会招来警察。我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大家的安全考虑。”
文小蕙的太阳穴突突跳了几下,一股莫名的炽热灼烧着五脏六腑。
“安全?你还不是顾及自己的安全,天河集团的安全。”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
“如果你不愿接受这些条款,可以选择退出。”
从男人嘴里说出的“退出”二字,像冰块一样。她突然觉得自己之前就是一头下水道的老鼠。
“你要给我多少钱?”
“钱?”
“难道买断我的未来不用花钱吗?”
“你要多少?”
“两千万。”
“按现在给你发的薪水,一直到退休,也没有这么多。”
“那我没法保证不向别人说起自己曾做过的那些‘策划’。”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考虑考虑,你等我电话。”
在那之后,男人再没来过电话。文小蕙也想打电话给男人,但还是忍住了。一个月后,男人来电说,可以给她一千万作为封口费,但钱款不能直接从银行走。男人和文小蕙约定了钱款交付的方式,可没等拿到钱,自己就被抓到这该死的地方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除了通风口发出的呼呼声。那种单调的声音撕扯着文小蕙的耳朵,无休无止。
第一天石君图介绍完自己,她的脑中立即浮出了一种可能——石君图会不会就是那个神秘男人。
可是,石君图的声音和那个神秘男人一点也不像,而且身为天河集团的总裁,怎么会亲自与自己联系呢。
不过,讲电话时可以使用变声设备,如果不想更多的人知道那些肮脏的商业内幕,石君图亲自出马,也未必不可能。
那天石君图逮着机会和她说话,他并没有提别的,只是要求文小蕙与他联合在一起投票。她答应了,毕竟石君图死了,对她也没有什么好处。
可如果面具人是因为石君图的那些勾当,才将所有人绑架到这里,那自己凭什么要替他背黑锅。文小蕙突然懊悔起来,刚才自己为何没有将天河集团的那些丑事全抖出来。
现在也许还来得及。
她跳下床,朝房门走去。
她突然僵在原地。
那个女人——自己第一起策划里的主要目标——脑部曾经开过刀,又被媒体报道过。
猛然之间,郭世武、范子清、石君图,还有自己,所有四个人就能联系在一起了。
难道这就是关联点?
没错,通过这个关联点就能找出真正的“杀手”了。
她的心砰砰直跳,眼前却天旋地转,脚下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房间的灯忽然熄灭,在意识完全消失的一瞬间,她看见反锁的房门缓缓开了……
脑海里仿佛有个声音正在失声呐喊。身陷这诡异的禁闭室中,任由面具人和“杀手”摆布,随时可能被残忍杀害。
可在以前,是她,在操控别人的命运;是她,在决定别人的生死。她只需在电话里对下属发送几条轻描淡写的指示,就能在商界卷起一阵狂风暴雨。
“出事的话上面有人兜着,怕什么?”
组员之一的小苏总是患得患失,也许正因如此,更早进入小组的她却只能是自己的手下。
对文小蕙而言,犯法的事分成两类,杀人越货、谋财害命当然犯法,这傻子也知道。另一类虽然从严格的法律层面上讲,无疑也触犯法律,可是却存在不少模糊之处。譬如在招投标时撕毁竞争对手的标书,这样的行为,好比某些地方的婚礼习俗中,女方的人在男方迎亲的路上,抢去新郎的衣服或者鞋子,然后索要钱财一样。虽然更像是在胡闹,却能对当事人正要做的事造成极大的破坏。利用舆论或媒体,影响某家企业的市场形象,继而削弱其竞争力,甚至在短时间内毁掉企业的发展前景。所有这一类打着法律擦边球的行为,在知名律师辩护下,也许根本不会构成犯罪。
她不由想起哪个下午,和别的任何一天并无不同,那一天阳光明媚,天空中飘着几片云,有少许微风。
文小蕙拿着话筒,望着窗外缓缓流动的云彩。
譬如他们现在被关在这封闭的房子里,为了求生,不得不依照面具人的要求玩“杀人游戏”,此前被选出的人——郭世武、范子清以及尼克——都已惨遭毒手,从法律上说,这三个人就是被其他人害死的,纵然不是主谋,共犯的嫌疑必然无法洗清。可所有这些事都是受面具人胁迫,从这种层面考虑,他们是无辜的。
那自己所参与过的“商业策划”中,有没有无辜的受害人呢?
“可如果打官司输了的的话,我们策划的活动就得全部终止。”
“这种官司打起来十分耗时,安腾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还真难说。”
大半年来,她们收集了大量的数据和资料,制定了严密的计划,实施计划的时刻终于到来。
文小蕙挂上电话。新宏公司于五年前开始涉足新能源产品的研制和开发,总投资超过二十亿。两年前,半路杀出了一家名为安腾新型能源科技有限公司。这家公司接连开发出不少极具市场潜力的产品,屡屡获得政*府科技奖项。作为新能源领域的新型企业,安腾受到诸多投资者的青睐,仅第一轮就融资到五亿元。去年,新宏与安腾的股东频频接触,表露并购的意愿,却遭到拒绝。
所以才轮到文小蕙她们上场。
文小蕙背靠着墙,坐在床上,乌黑的头发已经散开,肩膀颤抖着,泪水从脸庞滑落,濡湿了前胸衣襟的花纹。在白炽灯光照耀下,房间里的一切极不真实地扭曲着。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好的,报社和电视台着重揭露新能源产品对环境的恶劣影响,网络上可以多安排一些假新闻。”
“安腾那边不会无动于衷,恐怕会让我们惹上官司。”电话另一头,传来小苏深深吸气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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