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夜幕降临以后,窦滔吩咐随他前来的一名家丁,在清梵寺东墙外隐蔽,只要听到寺内传出喧哗的声音,立刻点燃柴草,吸引军兵的注意力。
窦滔独自一人从寺庙后面翻墙而入,绕过岗哨,躲过巡逻,顺着墙角摸到藏经楼,分别干掉楼后楼前站岗的士兵,然后隔着门缝,压低声音向里喊道:“若兰,素娥,我是窦滔,来救你们了!” WWw.5Wx.ORG
苏蕙突然听到楼下传来的喊声,不由得心里一惊:“糟糕,他果然来了!”
董荣的队伍进城以后,全部驻扎到了清梵寺,军兵扎营庙外,幕僚借宿庙舍,董荣住进条件最好的方丈室,苏蕙和赵阳台则被特意安置在藏经楼的楼上,由一名什长(相当于现在的班长)负责警卫。
“为什么?”
“听见没有?快去,晚了他就没命了!”
素娥瞪着两眼一个劲地眨巴,实在弄不懂小姐究竟怎么想的,经过再次催促,才赶紧跑下楼去,透过门缝传达苏蕙的意思。
“住手。”
素娥听到身后传来苏蕙的声音,只好停手。
楼门外的窦滔听见苏蕙的声音,心情更为急迫:“若兰,再不逃,可就没机会了。”
苏蕙语气平静,却分明透出内心的关切:“我不会逃的。你快走。”
“我是来救你的,要走一起走。”
“我再说一遍,我不会逃的,你快走。”
“你真的不走?”
“不走。”
“为什么?”
“这里里外外都是官兵,怎么逃得出去?你快走吧,我求你了。”
“我都准备好了,藏身的地方也找好了,一定能逃得出去,你放心好了。”
“你这是……唉!我再说一遍,我不会跟你走的。”
窦滔一声苦笑,翻身坐下,身体重重地往楼门上一靠,手中宝剑呛啷啷扔在地上,意气索然地发出长叹:“既然这样,我就死在这里算了。”
苏蕙心知父亲舍不得她离开,更担心她身陷虎穴狼窝一般的皇宫,想到以后的日子里,日夜思念却无法见面,这种痛入心扉的煎熬,让一天天老去的父亲情何以堪,人何以堪!
苏蕙忍住满眶的泪水,将视线从父亲身上移开。她没想到,苏道质更不会想到,这竟然会是他们父女的诀别。一个月以后,叛军姚襄围攻新平,苏道质为了保护全城百姓的生命,不惜以身殉职。
始平位于关中平原的腹地,北依莽山,南临渭水,东靠咸阳,距长安八十多里,早先是犬戎族居住地,所以名犬丘,西汉为槐里县,三国改始平县,西晋设始平郡,辖始平、槐里、鄠和武功四县。
素娥却很兴奋:“小姐,咱们快走。”
苏蕙的回答让素娥很是意外:“叫他快走!”
苏蕙没有看见窦滔的身影,心想他不来送行也好,真要在这里闹上一场,不但于事无补,反而可能给大家惹出麻烦。既然皇命难违,那就走一步看一步,也许苍天保佑,还会有反转的机会。
苏慧没想到,任何人都没想到,窦滔天不亮就悄悄地出了城,随时准备杀进钦差队伍,救出他的心上人。窦滔想,从新平到长安三百多里路程,翻山越岭,晓行夜宿,这么多的人,这么远的路,只要自己胆大心细,行动迅速,就一定能够找到时机,把若兰救出来。至于救人的后果,窦滔也想好了:不成功,这一百多斤就算豁出去了;成功,立即逃往略阳临渭(今甘肃秦安县)老家,那里沟壑纵横,山高水险,还有父亲的很多袍泽故旧可以帮忙,先藏上个一年半载再说。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想到就做不后悔,想到不做真懦夫。
窦滔哪里肯听,提高了声音急切地说:“快点开门,哨兵已经干掉了,董荣赴宴还没回来,这是逃走的唯一机会。”
素娥原本就不理解小姐的做法,现在听窦滔说的很有道理,立马伸手去拉门闩。
苻健登基称帝以后,跟随他打天下的大小功臣们,不可能全留在朝廷当官,也不可能都住在长安城里闲逛,于是就把其中很大一部分人,授予各种头衔,给以优厚待遇,集中安置在这座距离都城不远,各方面条件也还不错的小城,说白了就是让他们老老实实高高兴兴在此终老的意思。
这些“将军大人”们一则粗野无知没啥文化,二则骄横跋扈折腾惯了,既要高兴就不可能老实,正经事情没啥兴趣,歪门邪道一学就会,整天强买强卖、欺男霸女、挟制官府、包揽词讼,把个新平城闹得乌烟瘴气,没一天安稳。连续三任新平县令,都被这帮大爷挤兑得辞职不干,朝廷吏部实在找不出合适的人来当这个官,只好指派新平县丞强光代行县令职务,凑合着过一天算一天。
窦滔同样知道,从此往东,离长安越近,军屯哨卡越多,明查暗访越严,再想出手救人,可真是难上加难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在今天夜里干了。
始平城里的达官显贵,平时大都与董荣混得很熟,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凑在一起吃喝玩乐的机会,特进、姑臧侯樊世以及始平太守苟辅等文武官员,在全城最豪华的教坊(艺伎表演场所,不是卖身的妓院)花香楼设下盛宴,特派强光前来迎接。
董荣心想,一路上平安无事来到这里,离长安只有大半天路程了,城里城外又有这么多官兵,肯定不会出什么问题,那就放下心来乐呵乐呵吧。他把通灵护送官兵的别部司马叫过来仔细叮嘱一番,然后兴高采烈地前去赴宴。
第三天上午,钦差大臣董荣带着幕僚、仆役、侍卫以及二百名官兵,前呼后拥离开新平。新平太守苏道质等郡县官员,在城外十里亭列队恭送。苏蕙和她的贴身丫鬟素娥背安置在一辆装有罩棚的双轮轿车上,一起前往都城长安。
苏蕙掀起轿帘,看着正在尘土弥漫的路边跪地行礼的父亲,觉得他仿佛在一夜之间变老了,鬓边依稀可见的白发,额上刀刻一般的皱纹,迷离的眼神,沉重的步履,都与四十多岁的年龄很不相称。
窦滔原本以为,董荣这样的无耻小人,只会溜须拍马干点坏事,没有什么真本事,可没想到此人很有一套,一路上对警戒护卫非常重视,不但亲自安排,亲自巡视,甚至还在夜间亲自查岗,只要发现偷懒磨滑的人,一律重责三十军棍,这支临时组成的混编队伍,几乎成了周亚夫的细柳营。一连五天,将近二百里路,窦滔曾经亲眼看到过苏蕙,甚至有一次离她只有区区十几丈远,却压根没有动手的机会。
这天,董荣的队伍到达始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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