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道质躬身应道:“尹大人有何吩咐?” WWw.5Wx.ORG
尹赤本是姚襄多年的下属,前段时间看着姚军老打败仗,觉得这样下去前途堪忧,便带着手下人投奔了秦国,受到苻生的重用,越级擢升并州刺史,相当于现今省委书记级别的封疆大吏。尹赤很得意,专门回到新平老家显摆显摆,没想到正赶上姚襄围城,没来得及逃出去。他想,如果就这样落到姚襄手里,肯定没啥好果子吃;如果献城投顺,说不定可以将功赎罪,侥幸免死。经过一番奔走串连,城里大部分官吏都没啥意见,只有太守苏道质坚决反对,眼看到了姚襄限令投降的最后一天,尹赤牙一咬心一横,吩咐他的亲信死党,只要苏道质还不同意开城投降,就当场杀掉。
“前日所言之事,不知朴之兄意下如何?”尹赤皮笑肉不笑。
这时,外面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窦朗正要出去查看,房门嘭地被人踢开,呼啦啦进来一大帮操枪持刀的人。
“尹赤,自你归顺我朝,当今圣上赏赐巨万,越级擢升,一时恩宠无两,而你不思报答,背恩忘义,竟然卖主求荣。你这厚颜无耻卑鄙龌龊的小人,还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我苏某与你势不两立,有死而已。”苏道质明知今天难逃一死,索性豁出去骂个痛快。
“朴之兄既然执迷不悟,在下实在爱莫能助了。”尹赤冷笑一声,袍袖一甩,大步走了出去。
窦朗见那帮歹徒举刀挺抢步步逼来,唰地拔出宝刀,用自己的身体护住苏道质:“老窦在此,我看你们谁敢?!”
歹徒们立即高喊一声,蜂拥齐上,将窦朗围在当中。窦朗毕竟年岁大了,一虎难敌群狼,很快多处受伤,倒在地上,最后被乱刀砍死。苏道质随后被尹赤等人挟持到城门楼上,才有了敦促姚襄当众立誓,最后坠城殉难的悲壮一幕。
窦家人都担心窦滔会立马去找尹赤算账,没想到他却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冷静,没有丝毫的冲动,非常细心、非常周到、非常妥当地料理父亲的后事,完全合格地尽到了一个孝子应尽的所有责任。
可自从父亲灵柩入土以后,窦滔就基本不在家待了,有时候城里城外东游西转,有时候蹲在犄角旮旯半天不动,有时候深更半夜窜到人家房顶上偷听偷看,总之不像干什么好事的样子。
这天,尹赤在家里大摆筵席,几乎所有的亲朋故旧请了个遍,说是明天就要携家带口离开新平,赴并州正式上任去了。尹赤没有按照惯例到院门口迎客,而是待在后堂门里与来宾寒暄,而且还有四名腰挂刀剑的卫士始终不离左右,对每一位客人,尤其是青年男子,都要仔仔细细瞅上一阵。更出格的是,尹家院里院外甚至屋顶上面,到处站着手持兵刃的家丁,这架势压根不像请客,活像戒备森严的法场。
客人差不多到齐了,尹赤和四名卫士忙活了半天,也有些累了,心想里里外外这么多人,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这里送死,不由自主有些放松。
恰在此时又来了一拨客人,尹赤一看是自己姑家的至亲,更加没了警惕,只顾陪着笑脸作揖打拱,直到有一个头戴斗笠遮住大半脸孔的人来到面前,才陡然一个激灵:“果然来了!”
来人正是窦滔。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窦滔唰地一下从竹杖里抽出宝剑,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直刺尹赤咽喉。
“刺客!”尹赤只来得喊出两个字,声音陡然止住,身体久久僵立,直到窦滔拔出剑刃,轻轻拨了一下他的脑袋,才訇然倒地,再也没了声息。
四名卫士被吓呆了,看看尸横地面的尹赤,又看看挺剑而立的窦滔,一时竟然忘了自己的责任。
“抓刺客!”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手举朴刀冲了过来,正是尹赤的长子尹经,从小跟着父亲在外奔波,小小年纪就当上了治中从事(相当于副刺史),也算有些本事。
窦滔好不容易稍稍平静下来,听家人讲了父亲去世的经过。
苏慧被抢走了,窦滔也失踪了,窦朗和苏道质同病相怜,走动得越发频繁,相处得越发亲密。姚襄围城以后,窦朗关心苏道质的安全,特意把多年不用的腰刀找出来带在身上,一天到晚陪着他,闲来无事就海阔天空地聊,聊着聊着聊到退婚的事,苏道质架不住窦朗再三刨根问底,只好把实情说了出来。
窦朗很有兴趣:“你老家是始平吧?我陪你一起去,那里有不少老朋友,原先一个篷里当兵的樊世,找他帮个忙啥的,准行。”
“苏某乃朝廷命官,守土有责,非奉圣谕,恕难苟从。”苏道质义正辞严。
“为博一己之誉,不惜以全城数千百姓为注,民贼二字,朴之兄当之无愧。”尹赤振振有词。
听了苏道质的话,窦朗叹了口气说道:“我也知道阿滔不是读书的料,把他关在家里,到头来文不成武不就,不会有啥大出息。可你看现今这世道,整天价这个杀过来,那个杀过去,血流成了河,尸首堆成了山。不瞒你老兄,我杀过很多人,夜里做梦都在死人堆里爬呀爬呀爬个没完没了,可我不愿杀人,我也想平平安安过日子啊。可杀了几十年,郎朗乾坤在哪儿,太平世界又在哪儿?唉!”
苏道质叹息道:“生逢乱世,身不由己啊。”
歹徒们都听说过窦老将军当年大杀四方的威名,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敢第一个动手。
站在门外的尹赤见此情形,故意重重地叹了口气:“一群胆小鬼,养你们有啥用?”
苏道质笑道:“整天跟朋友喝酒应酬,如此归隐,与入世何异?”
窦朗也笑了:“好好好,那就不应酬,关起门来过咱的消停日子。”
尹赤走进屋子,向苏道质拱手道:“朴之兄,打扰了。”
“想干啥你们?”窦朗手握刀柄,跨前一步问道。
“尹大人,苏太守在这儿呢。”来人向门外招呼。
窦滔急匆匆往家走,拐过街角,远远看到自家门前似乎有几个白花花的东西,紧赶几步再看,只见大门左侧立有一个白色纸杖,门扇上交叉贴着两张细长的白色纸条,门框上各有一张白色对联。窦滔大吃一惊,家里有人去世了?母亲早已病故,父亲的身体一直很结实,其他亲人也都没有什么大毛病,会是谁呢?
进了大门,迎面看见一具黑色的棺材,牌位上写着“显考窦讳朗大人之灵位”,家里的亲人们跪在两边,焚香烧纸,哀声不断。想当初为了自己的婚事,父亲跑前跑后忙得不可开交,此情此景仿佛近在眼前,仅仅过去了十几天,他竟然溘然长逝,阴阳永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窦滔扑通一下跪倒在父亲灵前,放声痛哭起来。
窦朗又说:“咱要是命好,遇见周武王、汉高祖那样的好皇帝,就是楚霸王、刘玄德那样的英雄也行,舍出这条命,总能在青史上留下个好名声。课你看当今这位,啥呀,他连石勒石虎都不如。”
苏道质摇了摇头:“我也灰心了,过了眼前这道关口就辞职,从此归隐田园,不问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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