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新平治安秩序已经基本恢复,苻坚一面整顿军队,准备班师,一面上奏朝廷,为有功将领请功,并举荐邓羌继任新平太守。
过了几天,苻生下诏:以虎贲中郎将邓羌为建节将军、咸阳太守;槐里县令冯杰为新平太守;龙骧将军司马吕光为殿中将军;其余有功人等,待班师长安,由吏部议奏。新平善后事宜移交新任新平太守冯杰处理,即日率军班师,献俘北阙。
在各级官吏和全城百姓的欢送下,苻坚率军离开新平,向都城长安进发。苻坚原本是要给窦滔放几天假,将家务料理妥当以后,再赴长安任职,可窦滔一则在家里睹物思人,想起父亲就忍不住伤心,不如早些离开;二则心里有个疙瘩,惦记着赶紧做个了结,不然总觉得自己像个骗子。
自秦汉以来,刺杀君王者遭到统治者的严厉镇压甚至株连整个家族,而为血亲复仇,却受到主流社会的认可,就连主张忠恕的儒家也持赞成态度,《礼记·曲礼》“父之仇弗与共戴天”,《公羊传》“不复仇,非子也”的言论,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窦滔紧跟在苻坚身边,想要说话,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苻坚兴致不减:“窦长史,你也来上一首。” WWw.5Wx.ORG
窦滔勉强一笑:“属下不会。”
苻坚点头:“《南风歌》,唔,可谓正当其时。”
窦滔鼓起勇气向苻坚说道:“属下做了一件错事,要向殿下坦白。”
“害你父亲,我也有份,动手吧。”
窦滔早就下定要把尹家子孙全部杀掉的决心,可面对这个主动前来送死的白面书生,他反而有些迟疑不定,铭心刻骨的深仇大恨,正被内心深处最柔弱的情感,一丝一丝地消磨,一点一点地侵蚀。
四名卫士心中惶恐,不由得止住脚步。其他家丁,还有众多宾客,也都呆呆站立,没有一个人出声。想想也是,尹家主事的男爷们都不在了,这时候拼命给谁看呐?一不留神受个伤,医药费营养费精神损失费啥的谁付?再说了,人家窦公子是为父报仇,理直气壮,无可指责,咱上去跟他作对,连见义勇为都算不上。这没名没利,出力不讨好的事,还是算了吧。于是,尹家大院里二百多号人,没有人出来阻拦,甚至没有人出言谴责,就这样眼睁睁瞅着,任凭窦滔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班师路上平安无事,苻坚骑在马上,看见山谷里的村庄冒出袅袅炊烟,山坡地里农夫正忙着给庄稼浇返青水,忍不住将《击壤歌》大声朗诵出来:“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
随从在后的幕僚们纷纷叫好。
尹纬看出了窦滔的迟疑,可他却没有犹豫,猛地挺直了身子,照着剑刃撞了过去,只听噗地一声,剑刃透胸而过。
“谢谢,你了。”尹纬面露微笑,头一歪,闭上了眼睛。
苻坚笑道:“你想抗命吗?快点。”
窦滔想了想,忽然觉得吹来一阵温暖的南风,心有所感,便开口吟道:“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
窦滔为父报仇的事,很快报告到了苻坚那里。苻坚先是楞了一下,没想到窦滔竟然独闯仇家,连杀三人,而且最终全身而退,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胆勇,足以令人称道;然后冷笑一声,觉得尹赤被杀正合心意,免得以后再有什么风吹草动,还要拿出精力去提防这个朝三暮四不仁不义的家伙。
窦滔为父报仇的行为,能够得到人们的同情甚至支持,是有其历史传承的。春秋战国时期,解决国家、部族以及个人之间的仇怨,大多采取刺杀方式,豫让刺赵襄子、荆轲刺秦王就是例证。
尹家的那帮亲朋故旧不敢冒犯东海王苻坚,也就不敢为尹赤鸣冤叫屈,一场人命纠纷,至此无形化解。新平的老百姓对窦滔更是刮目相看,不少人说早就看着这孩子骨骼清奇与众不同,将来肯定出将入相,成为国之栋梁,还是人家苏太守有学问有才华,尽管窦滔跟苏慧的婚事没成,但他老人家慧眼识人的本事,不得不令人佩服。只是大家都不知道,尹赤的小儿子尹纬只是受了重伤,经过一番治疗,终于活了下来,他在病榻上立下誓言: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汉朝时,有人怒杀侮辱其父之人,皇帝不但专门下诏免了他的死刑,还制订了一部《轻侮法》,规定杀死侮辱父母者免死。酒泉郡有个姓的百姓被人所杀,仇家认为赵家没有男人,没有能力复仇,没想到终被死者的女儿赵娥所杀。赵娥获得免刑,回到家乡,受到全城百姓英雄般的欢迎。名士皇甫谧甚至赞扬赵娥“近古已来,未之有也。诗云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娥亲之谓也”。阳球因母亲受到侮辱,杀了仇人及其全家,非但没有受到惩治,反而由此获得很大的名声,先是推举为孝廉,后来做到尚书侍郎的官位。东晋桓彝在战乱中被泾县县令江播所杀,他年仅十五岁的儿子桓温立志报仇,后来江播病死,桓温利用江家办理丧事的机会,伪装吊客,暗藏利刃,终将江播的三个儿子全部杀死。桓温不但没有因此受到任何惩罚,反而获得极大声誉,当上了晋明帝的驸马都尉,从此步步升迁,最终成为东晋的实际统治者。
苻坚亲临窦朗墓前祭奠,褒奖他舍生取义,义薄云天。接下来又正式任命窦滔担任龙骧将军长史,这可是与司马吕光平起平坐的八品官,比立下很多战功的副牙门将梁成还要高上一级,属于超擢,即越级提拔。
窦滔巍然不动,直到尹经的枪尖马上就要触及胸口的一刹那,这才轻轻侧身避开,同时用力挥动宝剑,只见寒光一闪,尹经的脑袋已被削掉,可身体仍然借着惯性,继续往前跑了七八步,这才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尹赤的次子尹纬二十出头,平时专心读书,对刀兵之事从来没有什么兴趣,这会眼看着父亲兄长顷刻间死于非命,自己连以命相搏的能力都没有,内心的悲愤无以复加,心想还是追随父兄奔赴黄泉,一了百了。只见他大步走到窦滔面前,说道:
四名卫士终于清醒过来,狂吼乱叫着向窦滔扑了过来。
“当我者死!”窦滔仗剑四顾,威风凛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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