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了！他来了！” ＷＷw．5Ｗx.ＯRG
苏慧一时以为是苻生来了，随即觉得不可能：“谁呀，谁来了？”
“圣上，不，天王，天王陛下驾到！”
不忍杀害苻生，倒是符合苻坚仁慈宽容的性格，但是时间久了，架不住吕婆楼、王猛等亲信近臣反复劝说，他的想法难免会变。如果想要保住苻生的性命，就要趁着现在苻坚还在犹豫不决的当口，请求他立即作出除了赐死以外最为严厉的刑罚，所谓金口玉言，以后即使后悔，也不能随便更改了。
苏慧看着莲蕊急赤白咧的神态，这才相信天王苻坚真的来了，一边赶紧前去迎接，一边庆幸自己心想事成，竟然有了向苻坚直接进言的机会，一定沉得住气，争取说服成功。
“奴婢苏慧恭迎天王陛下。”苏慧恭恭敬敬跪拜。
“你们下去等候。”苻坚对随同前来的侍卫和太监发话，又对苏慧的贴身宫女挥了下手：“你们也出去吧。”
这几天，苻坚实在是愁坏了，生存还是死亡，成了一个剪不断，理还乱的大难题。吕婆楼和王猛等人态度坚决：不杀此人，不足以平民愤，不足以慰亡灵，不足以安天下。汉朝刘向《说苑·杂言》曾云：夫君子爱口，孔雀爱羽，虎豹爱爪，此皆所以治身法也。苻坚的想法是，如果杀害苻生，就会被他的污血玷污了自己的政治羽毛，从此留下一个永远无法清除的阴影。但同时，苻生必须死，必须要以苻生的死，给这段黑暗统治做一个了断，给大秦朝野臣民做一个交代。
正当他彷徨不定的时候，苟太妃出了个主意：“我看苏慧那个小丫头，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苻坚不以为意：“不过是苻生的玩物而已，她能做什么？”
苟太妃显然对苏慧有些好感：“这个丫头很有点大家闺秀的气度，也读过几本书，如果能为我所用，总是好事。咱们苻氏一族，舞刀弄枪的不少，识文断字的有几个？不过你、苻融、苻朗而已。”
“太后的意思是重用苏慧？”
“命她劝说苻生自尽。如果办成这件事，去掉了心头之患，就算我不说话，你也要重用她吧？”
“苻生会听她的话？”
“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痴情的男人，对自己所爱的女人，总是入耳入心，言听计从。”
自从苻雄去世后，从小与苟氏青梅竹马的同窗李威经常出入苻家，这对男女的亲密关系，已经成为公开的秘密。苻坚一方面觉得母亲三十多岁就守了寡，与李威的交往可以使她心情愉悦，也算有些益处，而且李威凭借与苻健的个人关系，多次保护苻坚免遭苻生的毒手，也使苻坚非常感激；但另一方面又觉得，这是一件令人无法启齿的丑事，如果被史官记上一笔，对他天王的面子可是大有损害。现在听母亲说道痴情的男人怎样怎样，虽然觉得很有道理，但心里总是疙疙瘩瘩，颇有苦涩之感。
来到椒房殿，苻坚端详了一阵苏慧，用赞叹的口吻说道：“果然秀外慧中，才貌双全。有其父，必有其女。”
苏慧俯首谢道：“亡父身后哀荣，令德昭彰，陛下天高地厚之恩，奴婢感激涕零，无以为报。”
“你干冒风险，深夜示警，苻氏一族，无不戴义，正所谓滴水涌泉，不敢相忘。”
“陛下谬赞过甚，奴婢愧不敢当。”
“皇后的意思，由你出任皇宫尚仪，不知意下如何？”
尚仪，是皇宫主管礼仪和教学的二品女官，直接向天王和皇后负责，品级仅次于皇宫最高女官尚宫。
从准皇后，到二品女官，虽然不是天上掉到地上，也算是一落千丈，反差可谓不小。从另外一层意思来说，身为废帝的未婚妻，不但不予追究，反而让你当官，而且是这么高品级的官，简直就是法外施恩，皇恩浩荡。至于苻坚说皇后的意思什么的，其实是个小小的谎言，皇后从没见过苏慧，不可能在这件事情上起什么作用，起作用的只能是苟太后，但她身份尊贵，有所不便，才把皇后拿出来作为托辞而已。
“坤极不以嫌贰，法外施恩，奴婢自当衔命，略尽绵薄。”苏慧的意思是，承蒙皇后不嫌弃我这个与废帝有牵连的人，我当然要遵从她的意旨，尽其所能做好工作。
“所谓嫌贰，乃身不由己，本无以指摘，只是人言可畏，且莫等闲待之。”苻坚的意思是，所谓与废帝的牵连问题，完全取决于你的态度，只要老老实实听我的话，按我的指示办事，肯定啥事没有。
“奴婢沐恩浴德，无以为报，倘有驱策，幸何如之。”苏慧的意思是，我从此跟定你了，你说往西，我决不往东，有话就请直说。
“越王凶悖嗜杀，人神共愤，废闭丛棘，实出无奈，而以苻坚方寸，断无再启刀斧之念。然朝野臣民久经荼毒，悸愤之余，皆曰可杀，致我两难，其情虽可悯，亦复可憎。”苻坚的意思是，我的本意是把苻生关起来就行了，可满朝文武还有普天下老百姓非要杀他不可，闹得我左右为难，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太甲不明，放之桐宫；昌邑荒淫，废之海昏；刘禅庸暗，享年安乐；孙皓狂悖，不死归命。陛下何不效法古人，贷其一死，以全兄弟之义，以彰仁义之德。”商王太甲继位后贪图享乐，暴虐百姓，辅政大臣伊尹将其放逐，三年后看他已经悔过自新，又请他回来重新执政。西汉刘贺继位皇帝二十七天，干了一千一百二十七起坏事，辅政大臣霍光将其废黜，贬为海昏侯，四年后病死。蜀汉和东吴的末代皇帝刘禅、孙皓，投降后都没有被杀，分别被封为安乐公和归命侯。苏慧的意思是，请苻坚效法古人，饶了苻生一命。
“太甲不明，并无暴戾；昌邑荒淫，未涉巨罪。至于刘禅、孙皓，无非招降纳叛，计出权宜。彼一时，此一时，均不可同日而语。”苻坚的意思是，太甲和刘贺都没有犯下重大罪行，而刘禅和孙皓则属于尚有一定的利用价值，苻生恶贯满盈，完全不能跟他们相提并论。
“奴婢愚钝，请陛下明示。”苏慧的意思是，既然你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那还废什么话啊。
苏慧左思右想，自怨自艾，心情总是无法平静。
莲蕊回来了。
“啥都没吃，连着好几顿了，一口没吃。”
“怎么可能？！”
“到门口了，快去接驾！”
莲蕊这半天一直在外面四处找人打问情况，她年龄小，人机灵，又从椒房殿拿了一些糖果细点与大家分享，因此获得海量信息，一一向苏慧汇报。
“他被关在清凉殿冰窖里。里三层外三层全是虎贲，谁都不许见，谁都不许靠近。”
众人悄然退出，关上殿门，只留下苻坚和苏慧两个人。
苻坚此次是为苻生而来。
“吕婆楼、梁平老，最凶的就是王猛，一个劲地说要杀了他。”
“东海王，不，今上，说好好伺候，没说杀，也没说不杀，看他的意思大概不忍心杀，咋说都是堂兄弟，一口锅里摸过勺子。”
苏慧正要更衣出门，莲蕊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可是，苻坚已经不是几天前的东海王，自己恐怕见上一面都很难，怎么可能有机会向他作一番详细的陈述，他又怎么可能接受一个没有任何名分的普通女子的请求呢？
能不能向苟太妃求助？女人之间的沟通相对比较容易，而且自己总算对苻家做过一点好事，苟太妃也许会给一点面子，毕竟苻生是他们苻家的血脉，骨头断了连着筋，情分还是要讲的吧。
苻生被废，苻坚登基，这两条消息同时传到椒房殿，使苏慧大为吃惊。她连夜出宫示警，只是为了报恩，只是不愿看到苻坚死于非命，只是希望东海王府上下百口能够逃脱满门抄斩的悲惨下场，而现在的剧情却发生了彻底的反转，苻生成了阶下之囚，眼看命不久矣，这完全超出意料，实在无法接受。想到苻生对自己的一片痴情，还有细心呵护，苏慧不由得心生愧疚，甚至对苻坚有了些许怨恨之情。
可是，如果不去东海王府报信，这一切或许都不会发生，苻生照样当皇帝，苻坚难逃被杀掉，自己从此落下一个有恩不报、见死不救的沉重心结，以后还能去过毫无负担、平静如常的日子？
“倒是给他酒了，给了十好几坛子，可他一滴都不喝。”
“有时候哭，有时候笑，有时候发呆，有时候跳起来乱吼乱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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