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苻生憨憨地笑着，不眨眼地瞅着。
“陛下喝酒吧。”苏慧抱过一坛酒，又取来两只大酒杯：“我陪你一起喝。” ＷＷw．5Ｗx.ＯRG
“你会喝酒？”苻生咧着嘴笑，不相信。
“你咋来了？他把你也……”苻生脸色骤变，伸手就要摸刀：“我跟他拼了！”
“我不叫你陛下了，我叫你长生哥，好不好？”苏慧面如桃花，斜乜着眼睛瞅着苻生。
“叫啥都行。”苻生简直眼都直了。
“长生哥，你看我长得好看不？”
“后悔啥？”
“后悔没早娶我？”
“不，不后悔。乡下老百姓娶媳妇，不是还得三媒六证啥的，我娶你这么好看的皇后，更不能马虎。”
“你要娶了我，我就是你的人了，哪怕阴曹地府，也得跟着你。”
“幸亏我没娶你，你以后好好过日子，不用跟我受罪了。”
“可是，还有很多人跟着你受罪呀。”
“不就董荣他们，杀了，完了，再没人了，再没人跟我受罪了。”
“你的儿子，你的女儿，还有你的六个兄弟，他们都跟着你受罪。”
“他们咋了，他们不是好好的？”
“苻馗已经关起来了，另外几个也被软禁了。”
“这是阿坚干的？好你个阿坚，有种你冲我来，跟小孩子过不去，你算啥英雄好汉？”苻生跳着脚大骂。
“还说没人跟你受罪？”苏慧斟满一杯酒，自顾自一饮而尽：“受罪是轻的。”
“他还想咋样？”苻生紧张地瞪大了那只独眼。
“男的发配，女的入籍，财产充公。很奇怪吗？你以前不都是这么干的吗？鱼太师、雷丞相、毛太傅、王司空，不都是这样下场吗？怎么，忘了？”苏慧连连发问，毫不留情。
“你是说，是报应？”苻生神态呆滞，似乎是在喃喃自语。
“如果是报应，为什么受罪的是别人，不是你？”苏慧冷冷地说。
苻生端起酒碗，慢慢地，一口一口地，似乎在思考什么，喝了一半，猛地扬起头，咕咚咕咚一气喝干，面向苏慧，平静地问：“我死了，他就放过阿馗，放过我的儿子闺女？”
苏慧歪着头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是。”
苻生轻松一笑：“懂了。喝酒。”
苏慧不胜酒力，歪歪斜斜地半躺着，眼睛已经睁不太开了，但她毫不迟疑，与苻生一起干了这杯酒。
苻生像是对苏慧，又像是对自己说：“皇帝这个差事，我干，没干好，阿坚干，可能还不如我。”
苏慧哼了一声：“怎么会？”
苻生脑子很清楚：“阿坚这个人，就是巴望有个好名声，不管干啥事，先想会不会有人议论有人骂，像杀人这样的事，我是该杀就杀，他不是，他是能不杀就不杀，该杀也不杀，只要留个宽宏大量的名声。他这样做人是好人，做皇帝就不行，就会有人抓住这一点，反过来对付他，越有人对付他，他就越不想杀人，越不杀人越有人对付他，这是个死扣，阿坚一辈子也解不开。”
苏慧笑了：“你还挺了解他。”
苻生好像是借酒壮胆，又喝了一碗，然后问道：“不说这个了。我问你，你喜不喜欢我？”
苏慧格格地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边笑边断断续续地回答：“我是有点喜欢你，只是有点，要说你这个人，说实话，不喜欢，我不喜欢你。”
苻生脸色唰地变得狰狞可怕，一个纵身扑过去，双手用力掐住苏慧的脖子。
苏慧已经醉得完全睁不开眼睛，只觉得脖子痒，一边挣扎一边笑：“干什么你，这么大人了，别闹。”
苻生不由得松开了手，久久凝视着苏慧秀美的脸庞，突然，他腾身跳起，仰面向上，发出一声闷雷似的吼叫：“我就不该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虎贲卫士开门察看，立马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
地上，苏慧满身酒气，侧身斜卧，睡得很沉。
墙边，石缝插着一把宝刀，刀柄系着一根白绫，白绫挽出一个圈套，紧紧勒住一个人的脖颈。
苻生死了。
“你在新平老家的女儿装如何？”苻坚沉吟片刻，作了答复。穿女官的服装，怕刺激苻生；穿皇后的服装，有僭越之嫌；穿未婚女孩的服装，既清新可爱，又没有副作用。苻坚的聪明，由此可见。
在虎贲卫士的引领下，苏慧进入清凉殿地下冰窖的通道，虽然没有看到冰块，却已经觉得阵阵阴冷之气，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在一间冰窖门前，虎贲卫士打开铁栓，躬身请苏慧进入。
“陛下，我是苏慧。”苏慧接着说道。
苏慧斟满两只酒杯，双手举起一杯酒递给苻生。苻生迟疑了一下，接过酒杯，与苏慧的酒杯轻轻一碰，一饮而尽。很快，整整一坛酒喝光了，苻生毫无酒意，苏慧也只是面带红晕，没有太大反应。
苻生找来一只大海碗，苏慧仍然用那只酒杯，没多长时间又喝下一坛酒，苻生还是毫无酒意，而苏慧已经有点舌头发硬了。
冰窖石砌的墙面上很湿，很冷，尽管窖里点着数支粗大的白色蜡烛，发出亮堂堂的光芒，却仍然寒气逼人，让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窖里摆着苻生原先在明光殿寝宫里的几乎所有陈列，甚至包括弓箭、宝刀等大小兵器，满满当当摆得满地都是，好像它们主人的身份并没有发生变化。
墙角蜷缩着一个人，衣衫单薄，须发蓬乱，脑袋低垂，一动不动，如果不是他的胸膛随着沉重的呼吸一起一落，几乎看不出这个人是不是还活着。
“好看，嘻嘻，真好看。”
“你后悔不？”
苻生猛地抬起头，目光炯炯直视苏慧，脸上满是喜悦之色：“真的是你，若兰！”
“是我。”苏慧望着满脸憔悴的苻生，心里觉得有些发酸。
“我自己的衣服，我在家穿的衣服，好看吗？”苏慧笑嘻嘻地问。
“我没事，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苏慧故意转了圈，让苻生看得更清楚一些。
“没事，就好。”苻生放下心来，仔细端详苏慧，又发现了问题：“若兰，你穿的啥衣服？”
“越王如能自尽，则其子女财帛，皆可保全。”苻坚的意思是，苻生如果拒不自尽，不但早晚得死，什么儿子发配，什么女儿入籍，什么财产充公，这些惩罚措施一样都少不了，当初你怎样对待别人，现在就怎样对待你，没情分好讲。
“奴婢以何种身份去见越王？”古人认为服饰是礼仪的一项重要内容，皇宫之内更是不可含糊，所以苏慧要提出这个问题：苻生当我是皇后，你让我当了皇宫女官，我该穿哪种服装去见人家？
“陛下。”苏慧试探着小声叫了一声。
苻生微微动了一下，却仍然没有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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