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卓心中奇怪,这白面阿摩长相富态,但是言行举止却是最有气度的一人,见识自然也不凡,却不想居然容不得别人说不是。
既然是个心胸狭隘之辈,李卓倒是不好当面反驳什么,只是轻声道:“士农工商,不过是分工不同,其实并无贵贱之分。这等分界,不过是董仲舒独尊儒术之后,为了凸显儒家地位为说,诓骗那些见识浅薄之辈罢了。若无农,这等高贵士人吃什么,难道要自己去种粮食?那样一来,岂不是自贬身价?若无工,难道军人要用竹枝木条抵抗敌人,士人出行也无牛马车,难道自己骑马,不影响形象么?若无商,苏丝蜀锦只会在周围百里之地,更不会进入百官豪门之家,他们穿什么?这是往小了说,往大了说,若无管仲重商,岂有齐桓公之霸业?若无商人出身善于经营的吕不韦,强秦国库空虚,怎么能一统天下?” WWw.5Wx.ORG
李卓不知道对面底细,不好太过张扬,只是举了几个简单的例子,却不想对方思维固执,那宇文更是难掩嘲讽,嗤声笑道:“伶牙俐齿,妄评天下事。区区孺子,可曾吃过几斤盐?”
程咬金看着李卓侃侃而谈,心中极是佩服,自己也涨了几分底气。听见这妇人问话,忍不住嗤声笑道:“当今天子也许是好意,彰显大隋国威,圣人教化。但是落到下面,却是要用丝绸裹着树,各处店面还要让那些胡人白吃白喝,彰显富足。就是街边小贩,也得用龙须席……真是有的人看不过,和那些胡人起了冲突,官府也是偏袒胡人不敢公允断案。那些失败者,可不是成了人上人,比大隋子民高人一等?”
“宇文,因言而怒,可是落了下乘了,哈哈。今日不过是来一关洛阳城风貌。何止于因此坏了兴致?”
白面阿摩倒是好脾性的,立刻喝止了宇文的过激反应,自己也站起身来,眼神透过廊檐,看向看不到边际的洛阳城。颇为感慨的说道:“所谓登泰山而小天下,不身处其中,难观全貌,小郎君,你说是吗?”
白面阿摩问这话时,眼神灼灼的看着李卓,似乎意有所指。
李卓这话,似乎是回答白面阿摩的问题,似乎又是对宇文刚才的咄咄逼人,做出反击。
“哈哈,有趣,哈哈……”
白面阿摩闻言,似乎对李卓颇为赞赏,更是哈哈大笑,似乎很是畅意。
“小郎君既然对征讨高句丽不赞成,对于已然有了结果的吐谷浑大胜也颇有异议。那么,对于当今大业天子修运河的壮举,有作何看待呢?”
白面阿摩看着李卓,状似随意的问道。
“……”
李卓有点摸不着头脑,这家伙是脑子错乱了吧,自己一介小名,聊天说话不过是嘴炮而已,还真要问自己。而且,看着还有那么几分真诚。
就在李卓愕然的时候,那中年丽人似乎察觉到白面阿摩的情绪,不等李卓回答,抢先说道:“当今大业天子雄才伟略,古往今来不做第二人想。文则开科举,为国取才。武则征讨不服,开疆千里。文治武功,堪比秦皇汉武。就是这挖掘运河,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壮举……”
李卓何等聪明人,更别是哦还是两世为人,自然知道这中年妇人的意思,给对方一个感谢的眼神,李卓接着说道:“挖掘运河,征夫百万,工程浩大,自然是一大壮举。但是百万征夫,则是百万家庭离散,百万农人耕种无时。若无耕种,何来收获?若无收获,又如何缴纳税赋给官府。若官府无税赋,官吏又如何为大隋治民……”
李卓刚开始说的时候,自然是夸耀意味,不但中年丽人放下心来,就是白面阿摩也是神情一振,颇为赞赏。
但是听到后面,却是神色越发阴沉。只有那冷眼旁观的宇文,暗自冷笑不已:“这小子仗着伶牙俐齿,以为当真是高明之辈,却不知是取死之道。”
李卓自然是暗中观察几人反应,却也不急不忙,慢条斯理的说道:“于小民而言,自然是一时之苦楚,但是对于大隋而言,南北运河贯通,则大隋部分东西南北,浑然一体。南方有事则北方援助,不过几日工夫。东方有事,则西方救济,顺流而下,更是易如反掌。天子居洛阳之中,而控天下于手,可谓是谋国之道。大隋万世之基,因此而立……”
千百年来,中原王朝的心腹大患,始终是北方游牧民族。抛开后世元清两代入主中原不说,就是这隋朝之前,不管是赵武灵王胡服骑射,还是秦始皇让蒙恬带领三十万大军北防匈奴。亦或者是堪称大汉帝国之耻的白登之围,无不是北方民族的杰作。
就是这大隋,好像几年之后杨广也被突厥人围困过。
倒是那个中年丽人,的确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美丽皮囊和风情万种之外,也是善解人意。知道李卓的话似乎触动了阿摩思绪,又怕宇文喝止李卓,嫣然一笑,说道:“这位小郎君倒是个明白人,就像是做生意一样,每件事情都有付出和收获,成本与利润。但是,今年大隋远征吐谷浑,不但是一举开疆数千里,还是降服吐谷浑等西域各部不下百万人,更是继承先皇圣人可汗之威名,扬威异域,震慑宵小。河西千里之外,大汉故地,闻我大隋威名,无不闻风而降。怎么在小郎君口中,竟成了……”
这等话,无疑是毫不讲理,近乎人身攻击了。
李卓想对方要是皇室中人,那这宇文定然也是大隋朝廷中人,指不定还是位高权重之辈。索性闭口不言,免得对方记恨,今后报复。
几人顿时陷入沉思,过得半晌,身为真正主人的白面阿摩才有些涩声的问道:“你说的不无道理,但是,突厥人现在和我大隋关系友善,也是师出无名,以后情势如何,自然有应对之法。而且征讨高句丽,就是这段空闲时间的合理安排罢了。你当真觉得,征讨高句丽不值得?”
这等军国大事,怎么让自己这个一心保小命的人来回答?
“这……是的,登高望远嘛,反之,则是坐井观天。”
李卓一阵迟疑,终究还是选择不退让,迎向阿摩的目光,肯定的说道。
大隋还没有因言获罪的先例,李卓对此倒是不甚在意,即便明知对方是大隋皇族中人,李卓此时也是不吐不快,继续说道:“大隋先帝励精图治,这才有圣人可汗之威名。这固然是先皇仁德,但何尝不是大隋兵锋所指,四向无敌?而大隋无敌之百万大军,却是治下无数百姓,一家一户一丝一缕税赋所养。若无税赋,总会坐吃山空。吐谷浑名义上开疆千里,纳民百万。但是,这些疆土名义上是大隋的,子民也是大隋之名,但是可能缴纳税赋,供养百官士兵?所以,以商人角度来看,这是一笔赔本买卖。更别说,大隋只是赢了面子输了里子。大隋大军后撤,吐谷浑之地,仍旧还是那些部族首领作威作福,继续他们以前的生活。而被俘虏来洛阳城的人,更是招摇过市,欺压大隋良民。”
听见李卓说的,越发义愤填膺,那丽人难掩心中震惊,看着面沉似水的阿摩,有些不可思议的说道:“可是据我所知,当今大业天子只是让洛阳官府善待俘虏,这也是仁德教化,怎么……”
“这家伙,怎么顾左右而言他啊?”
程咬金和李卓一唱一和,说的对面几人无言以对,那位宇文更是阴沉着脸,几乎能滴出水来。但是白面阿摩似乎从思考中回过神来,面带嘲讽的说道:“这位小郎君看着文质彬彬,还让人以为是出自书香世家,哪知道居然还是商人啊。”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似乎是感慨李卓自甘堕落,与商人为伍。这看问题自然偏颇,以商人见识,不足与论国家大事。
李卓说的,虽然有些危言耸听,却也不无道理。特别是空巢而出,乃是谁都知道的危险。更别说,历史上的杨玄感造反,可不就是这样的情势下。
这几人都是见识丰富的睿智之辈,即便知道李卓有些危言耸听,但却也不能否认李卓说的道理。
自己不过是一介草民,当真是无权无势。不过,既然对方这么问,要是不说出点什么,估计也交到不过去。李卓索性放开了来,说道:“鸡肋而已,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百万大军出征,收获在哪里?譬如今年的征讨吐谷浑,名义上开疆千里,但是所获子民几何,财富几何,税赋几何?除了大笔钱粮支出,满眼所见的,不过是胡人在这洛阳城为所欲为。明明是我大隋胜利了,为何这些失败者居然在大隋帝都,成了人上人?”
也不知这几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即便是真的大隋王爷之类,大概也不会真有那么强的荣誉感吧,听得李卓贬低大胜吐谷浑的功绩,对面几人都是面色不善。只是碍于阿摩听着李卓说话,若有所思,不好发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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