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找什么?”韩彦直捡起了脚下的那个黑色酒瓶,看到一个小厮正在往书斋里竹床下面寻着什么。
他父亲晚年借酒浇愁,喝醉了就往这竹床上一睡整天,醒了又继续把自己灌醉......
那是在金兀术最后一次南下侵宋以后,宋军先胜后败,主要的责任在张俊判断战机失误,而张俊把责任推卸给了他的父亲。
刘胜顺着这个瓶子看到那人穿着皂色官靴,官靴上是一身月白直身,顺着直身往上,是一张清隽俊秀的脸,修剪整齐的胡须,头戴东坡巾,这是一个典型的青年士大夫。
随后而来的,就是有部下诬告岳叔叔,岳府被抄家,岳叔叔全家死的死,散的散......
父亲曾经去问过秦桧:岳飞何罪之有?秦桧答曰:莫须有。
什么叫“莫须有“,无非是宰相想专权,皇帝想和金人议和接回太后,各取所需的一个借口罢了。
“快!打开看看是不是?”刘胜有些激动。
小厮两三下打开了包袱,竟然是一面红色的牛皮鼓,鼓面已经破损,鼓身上依稀可见一些利器划伤的痕迹。
韩彦直认得这面鼓,他有些兴奋地说道:“你们竟然把它找到了!” WWw.5Wx.ORG
这面鼓属于他的生母梁红玉,一个倡籍出身的奇女子。
当年在黄天荡,她就是在万箭之中击响了这面鼓,鼓舞了宋军的气势,一次次击退了气势汹汹的金兵。
“明日便是夫人的生诞了,正好您回来了,我便想打扫一下老爷的书斋,看看还有没有夫人的遗物留下。”刘胜说道:“没想到还真的找到了!“
刘胜以前是韩家军的一名伙夫,韩世忠被挂职后也无仗可打,便让他到府上做了管家。
韩彦直用手指摩挲着鼓身上的道道刻痕,那是箭簇留下的痕迹。
他的表情也由欣喜逐渐转为阴郁,若有心事地抬起了头,放下酒瓶,径直走出了门。
“吾出去走走,跟夫人说一声,晚饭不用等我。”
刘胜望着韩彦直越走越远的背影喊道:“您是要到哪儿去啊?要不要人跟着啊?”
“不必了!”韩彦直挥一挥衣袖,越走越远。
不知不觉的,他走到了国子监的大门外。
此时太学已经放课,大门紧闭,已经偏西的太阳,在墙角拉出了一个长长的影子。
韩彦直望着大门上“太学”二字的木匾,曾几何时,这里挂着的是“岳府”的木匾。
墙内也不似这般冷清,随时都有岳家兄弟们的说笑声和比武打斗的声音。
这里曾经是抗金第一名将岳飞的府邸,绍兴十一年的九月,岳飞和长子岳云被诬下狱,同年除夕夜,双双殒命于风波亭。
韩彦直对于岳府最后的记忆,是官兵抄家时岳府里的喧闹声,还有刘胜死死按住他稚嫩的肩时,那股沉重的力道。
还有......
韩彦直突然想起了什么,快步走到东南角的一处大树下,树下有一处荒井。
与其说是荒井,不如说是被乱石填塞了的深井,上面还盖着一块石板。
那个北风肆虐的冬天,带走的不仅是岳叔叔和他的云哥哥,还有那个抱着银瓶跳井的傻丫头。
“这是汝岳叔叔的次女孝娥,以后给汝做娘子如何?”
“韩伯父又在取笑奴家了。”
“哪里是取笑?吾子彦直只比汝大两岁,年龄样貌都相当......”
再回首时,已经物是人非。
如果不是那场祸事,他们应该是已经儿女成双,又或者是各自安好?
但不管怎样,都不会是现在这般天人永隔......
“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高墙的影子越来越长,韩彦直不知不觉已经身在其中,而他的心中却只想有着与影相等的光。
他顺着光与影的交界处看去,却看见夕阳的余晖里,似乎站着一个人。
“韩侍郎,正是好巧。”这个声音极为沉稳有力。
从斜照在他身上的光线,可以依稀辨认出他是一个极为清瘦儒雅的峨冠博带之人。
从他身后的伞盖和车舆制式,可以判断出他是一位地位显赫的王公贵戚。
“走开!走开!你是哪里来的游魂野鬼!哀家何时许诺过你这些?!”韦太后想要伸手躯赶此人,却发现他是透明的,不过是自己幻象而已。
“庶母大人,您说过,若不能做到,便目不能视物,哈哈!您果然瞎了一只眼!业报啊!业报!”那幻象并未消散,反而癫狂地笑了起来。
“找到没有,让我看看?”管家刘胜满头是汗,对着一个钻进了竹床底下的小厮说道。
朝堂之上,当今的皇帝和宰相秦桧偏袒张俊,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随之而来的是他父亲和岳叔叔被削去兵权,进了枢密院挂职。
韦太后大惊,一边伸手奋力躯赶他,一边呼唤宫人。
墨梅听到身后太后的喊叫,急忙过来,只见太后已经昏死在软塌上,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他的父亲因此得罪了秦桧,连他也被外放,直到秦桧死后才重新回到临安。
“哎!找到了!找到了!”只见小厮灰头土脸,手脚并用地从床下爬了出来,又拖出来一个两层粗布包裹的大包袱。
“刘管家,别急,等我再找找,底下好像有个包袱,不知道是不是。”小厮一边手脚并用继续往里面钻,一边不停地清理着身旁的“障碍物”。
有几个空酒瓶子被他从床底下丢了出来,刘胜看到其中一个骨碌碌地往门边滚去,走好滚到一个人脚下。
这处宅邸原是宋帝赏赐给他父亲的,他和弟弟们在此渡过了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大少爷,您来了,我们正在打扫老爷的书斋呢!”刘胜跟他打着招呼。
他是韩世忠将军的长子韩彦直,才外放回临安不到半年,如今升了工部侍郎。
韦氏定神一看,她的软塌前伏跪了一人,披头散发,形容枯槁,那人的样貌她认得,正是她丈夫的嫡子,靖康帝赵桓!
如同那一日,她离开金国五国城时一样,赵桓拉着她的车轮,苦苦哀求道:“庶母大人,您不是说回到临安,便要九弟救我回去吗?我只求出家为道,不问世事,做一个太乙宫主便知足了!”
“来人啊!快传太医!”
同一天,临安咸安郡王府,清凉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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