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并不是重财之人，但儿时因为家贫而无法让父亲落叶归根的痛苦回忆一直是他心头的一个结。
许多金国的贵族都喜欢结交名士，眼前这位深藏不露，虚怀若谷的完颜守贞就是。
他并不是想做一个依附权贵的人，但是既然卜卦说了他应该留在北方，他总要给自己找一个出口。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党怀英犹豫了一下，还是收下了那笔钱。
虞允文也发现了党怀英在看着他，他因为等下回使馆有公务要处理，所以没有点酒，所以就举着茶杯对他一敬，二人点了一下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中都也有中都的好处，比如一个女真人和一个汉人这样面对面地谈笑风生，在淮河以南是绝对见不到的。
同一天，允羽和晴川也准备告别张家姑妈，往中都赶了。
“厨子都回老家过年了，哪里来的角子吃？”她依然阴沉着脸，纷杂的思绪却没有扰乱她的正常思维。
“这个你就不要操心了，我让荣木先走一步的目的，就是让他去安排了，估计已经去我三叔府上借到一个厨子了。”允羽笑着说道。
晴川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你就三句话离不开你家那些亲戚。“
说着她自己快步走到了马车上，寸雪已经摆好了脚凳，未等人扶她，晴川已经自己走进了车厢里。
允羽摸着后脑勺想了半天：她是怎么了？
姑妈说的女人要多哄哄，他哄也哄了，怎么还是不高兴啊？
关键是他根本不知道她的无名火从哪里来的。
晴川想起张姨奶奶跟她讲的那些往事，心里就像压着一块大石头，让她喘不过气来。
正在她闷闷不乐等着出发的时候，又听到马车外有一阵脚步声，还有说话的声音。
刚刚已经跟张姑妈一家告过别了，天寒地冻的，她的孩子们还小，就让他们回屋了，怎么还有喧闹的声音？
“晴川！晴川！”是允羽的声音：“你快出来，张姨奶奶专程来送我们了！” ＷＷw．5Ｗx.ＯRG
晴川掀了车帘出来，只见张姨奶奶被婆子和丫鬟扶着，颤颤巍巍地往马车这边走着。
“阿母，这个天儿太冷了，我让您不要出来了！”张姑妈说道。
“我要送送他们，送送他们！还不知道有没有再见面的时候了。”张姨奶奶不听劝告，坚持要来。
晴川见她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若不是有人扶着，怕是早就跌倒了。
晴川赶忙提裙下来迎接她：“张姨奶奶！”
“殿下......啊不，晴川哪，我来送送你们。”张姨奶奶眼神迷离，晴川握住她的手的瞬间，她又有点晃神了。
她用一双枯槁的手捧着晴川白皙的脸蛋，说道：“让我好好看看你。”
说着说着她的眼眶湿润了，掏出了手绢擦了擦。
“张姨奶奶？”她为何如此动容。
此时在晴川的眼中，张姨奶奶不再是那个时而疯癫，时而清醒的老太太，而像是一个遇到久别重逢的亲人的长辈。
“晴川哪......”张姨奶奶看着这张和荣德帝姬赵金奴极为相似的脸，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所经历的岁月，她所见证过的苦难，这么多年来只对晴川一个人说过，而旁人，还是越少知道的越好。
“我在......”
“记住我跟你说过的话，你要记住你是从哪里来的，你是什么人。但是不要被过去绊住手脚，要珍惜现在你所拥有的，明白吗？”张姨奶奶说着流下了一滴眼泪。
晴川愣了一下，老太太一句话，使得她这几天的郁结消散了不少。
“嗯！我明白了！”
晴川看了一眼允羽，想着自己刚才是不是对这个傻子太凶了。
告别了张姑妈一家，他们又重新踏上了去往中都的行程。
张姨奶奶目送着他们离开，站在巷口，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挥着手，久久不愿离开。
虞允文听到“习惯了”三个字的时候，心头一紧。
宋国的朝廷，确实让这些在异族统治下的百姓，等了太久了！
怀英掀开了布包的一角，看见是黄灿灿的两锭金子！
他抬头看见了隔着两三个桌子的地方，坐着的主仆二人。
主人约莫四十多岁，头戴长脚襆头，身穿藏南道衣，那眉眼和身上的书卷气，应当是个南方人，而且是个士大夫。
这时，他听到墙角那桌，背对着他的那个女真人对那个汉人书生说道：“怀英兄，你确定真的要走吗？”
“这些日子多亏了你，守贞贤弟，让我结识了不少中都的名流和文士，我也靠买字画赚了些盘费。如今还有老母在家中，我放心不下。眼看父亲的忌辰快到了，我们准备回同州给他立个衣冠冢。”党怀英说道。
“等我们到了中都，也差不多该过小年了，到时候可以包角子吃，韭黄猪肉馅的，再拌上点醋和蒜。”允羽一边拉着晴川往马车走，一边说道，感觉他馋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她这几天似乎有心事，一直闷闷不乐，他才想起一个话题可以逗逗她。
“这个太贵重了，无功不受禄，在下已经叨扰多时，正愁没有机会报答你呢！”
“这些东西，对于我这个闲云野鹤的鳏夫来说毫无价值，但是你有老母在堂需要供养，你靠着弄丹青总归不是办法，这些你收下，去置办一些田产，也好安然度日。若能考中功名，来日再报答我也不迟。”守贞说道。
党怀英也跟着笑了，一半是感激，一半是觉得虽然落第了，但是总归不虚此行。
“还有，既然屡试不中，不如纵情于山水，把你的好文采都用在歌咏山川河流之中，岂不快哉！”守贞笑道。
他的笑声，连远隔着几个空桌子的虞允文都听到了。
“如果有朝一日，王师能够北定中原，你们就是宋人了。”
“王师？您是说宋国的军队吗？”酒保警惕地看了下四周，低声说笑道：“自从幽云十六州被儿皇帝石敬瑭卖给辽人之后，我们都两百多年没见过‘王师’了。习惯了啊！”
原来他就是在这粉墙上题词的“同州怀英”？
“那这个，请你务必要收下。”守贞从衣袖中掏出一个布包，放到怀英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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