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厂档头面对裴纶搏命般的攻击,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他身形如同鬼魅般一晃,避开裴纶势在必得的一刀。
手中那柄细长的如同冰棱般的刺剑,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悄无声息地刺入了裴纶的肋下。
“走!” WWw.5Wx.ORG
“你……”
“你们是……”
“东……”
裴纶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魁梧的身躯轰然倒地,激起一片尘土。
那两名冲向门口的锦衣卫,也没能逃脱。
早已埋伏在暗处的弩箭,如同死亡的请柬,精准地射穿了他们的后心。
战斗,结束了。
义庄庭院内,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浓重的血腥味几乎凝成实质。
还站着的,只剩下五名东厂番子。
人人带伤,但眼神依旧冰冷麻木。
那名档头看都没看满地的尸体,径直走向义庄东侧一间看似堆放杂物的破屋。
他似乎在墙上摸索了片刻,触动了某个机关。
一块墙砖悄然滑开,露出了一个暗格!
里面,赫然放着几本材质粗糙,边角卷起的账簿。
档头将账簿取出,快速翻看了一下,确认正是他们要找的东西。
上面歪歪扭扭地记录着民夫姓名,出工日期,应发钱粮,实发数额,以及那触目惊心的巨大缺口。
他将其小心收起,放入怀中。
然后,他转过身,对着幸存的番子做了几个手势。
番子们立刻行动起来。
他们从带来的行囊中取出特制的药粉,仔细地洒在每一具尸体上,无论是同伴的还是锦衣卫的。
药粉接触到血液和肉体,发出轻微的“嗤嗤”声,迅速将其腐蚀、消融。
他们又取出水囊,冲洗地面的血迹。
用特制的扫帚清理打斗痕迹。
将散落的兵刃、弩箭一一捡起回收。
他们的动作熟练、高效、沉默,进行着一场已经演练过无数次的仪式。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庭院内的尸体已然消失大半,血迹也变得淡不可见。
做完这一切,那名档头再次环视现场。
月光透过残破的屋顶照射下来,庭院内除了打斗造成的本就存在的残破之外,几乎看不出任何异常。
没有尸体,没有血迹,没有外来兵刃。
仿佛之前那场惨烈而短暂的厮杀,从未发生过。
档头满意地点了点头,一挥手。
五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义庄的断壁残垣之外,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夜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和枯叶,发出呜呜的声响。
义庄重归死寂。
……
与此同时。
旷野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掠过半人高的枯黄杂草,发出连绵不绝的沙沙声响,如同无数冤魂在低语。
蓝玉大军的临时营盘扎在一片背风的丘陵洼地。
篝火星星点点,如同沉睡巨兽闭合的眼睛。
大多数兵卒经过连日行军和之前的血腥镇压,早已疲惫不堪。
裹着征衣蜷缩在篝火旁,鼾声此起彼伏。
只有少数哨兵抱着长矛,在营盘边缘机械地巡逻,眼皮沉重地耷拉着,警惕性降到了最低。
囚车被集中安置在营盘最中央,由蓝玉的亲兵队严密看守。
几辆简陋的木笼车里,蜷缩着此次民变的几名首脑。
他们衣衫褴褛,身上带着刑求的伤痕,在夜风中瑟瑟发抖。
其中一人,名叫赵黑柱的汉子,双手紧紧抓着冰冷的木栏,指节因冻住而发青。
他望着远处跳动的篝火,眼中没有恐惧。
只有一片死寂的绝望,和刻骨的恨意。
他知道,被押送到金陵,等待他们的只能是更为残酷的刑罚和公开的千刀万剐,以儆效尤!
死,他并不怕!
从拿起棍棒冲向府衙那一刻起,他就没想过能活!
他只是不甘。
不甘心那些喝他们血,吃他们肉的狗官还能继续逍遥。
不甘心这滔天的冤屈就这样被埋没!!
“柱子哥……”
旁边笼子里一个年轻的后生声音发颤,带着哭腔,“俺……俺怕……”
赵黑柱猛地回过神,扭过头,隔着木栏低吼道:
“怕个球!脑袋掉了碗大个疤!”
“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记住,到了阎王殿,也要告他们!告那些贪官污吏!”
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决绝的力量,让那年轻后生稍稍止住了颤抖,用力点了点头。
而离囚车约百步之外,一片茂密的杂草丛中,几双如同饿狼般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囚车的方向。
他们是锦衣卫千户焦拱麾下的精锐。
带队的是个姓孙的百户,脸上有一道浅浅的刀疤,眼神阴鸷狠厉。
孙百户伏在冰冷的土地上,感受着草叶刮过脸颊的微痛,心中如同沸水般翻腾。
焦大人下的死命令,必须在抵达金陵前,让这几个“首恶”彻底闭嘴!
活口进了京,万一在圣上面前胡言乱语,攀扯出克扣钱粮,逼反民众的真相,那就不只是丢官罢职,而是抄家灭族的大祸!
他仿佛已经看到焦拱那焦灼而充满杀气的眼神。
感受到那无形的足以压垮他的压力。
“都听好了,”孙百户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子时动手,目标明确,只杀囚车里那几个带头的。”
“动作要快,用弩箭,淬毒的,确保一击毙命!”
“得手后立刻按预定路线撤退,不得恋战!”
他身边匍匐着的七八名锦衣卫好手,个个屏息凝神,眼神锐利,如同即将扑食的猎豹。
他们同样清楚此行的凶险和重要性。
这不仅关乎大人们的身家性命,也关乎他们自己的前程,甚至脑袋。
成功了,他们是替上官解忧的心腹,将来少不了好处。
失败了,或者被抓住……
他们不敢想象那后果!
有人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劲弩,冰冷的触感让他稍微安心了些。
有人则反复在心中模拟着突进的路线和射击的角度。
时间,在压抑的等待中一点点流逝……
月亮被薄云遮住,星光黯淡,旷野中的能见度更低了些。
营盘里的鼾声更响,哨兵的脚步也更加迟缓。
子时到了!
孙百户眼中寒光一闪,猛地一挥手!
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杂草丛中窜出!
他们俯低身体,利用杂草的掩护,如同贴地疾行的毒蛇,迅捷而无声地向着囚车方向逼近。
脚步轻盈得几乎听不到声音,只有衣袂掠过草尖带起的细微摩擦声。
他们手中的劲弩已经上弦,淬毒的箭镞在黑暗中泛着不祥的幽蓝光泽。
孙百户冲在最前面。
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
眼睛死死锁定着囚笼中那个最为显眼,也是焦拱特意点名要第一个除掉的身影——
赵黑柱。
一百步……
八十步……
五十步……
距离在迅速拉近!
他甚至能隐约看到赵黑柱脸上那麻木而绝望的表情。
“再近一点……再近一点……”
孙百户在心中默念,只要进入三十步内,他有绝对的把握一箭封喉!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突破最后一段距离,弩箭即将激发的前一刹那!
异变骤生!
侧前方的杂草丛中,毫无征兆地爆发出数道更加凌厉,更加诡异的杀气!
几道黑影如同从地底钻出一般,后发先至,悍然撞入了锦衣卫的突进队伍!
“噗嗤!”
利刃割破喉管的声音短促而沉闷!
一名冲在前面的锦衣卫精锐,甚至没看清来袭者的模样,只觉得颈间一凉,全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空,软软地倒了下去。
手中的弩箭无力地掉落在地。
“有埋伏!”
孙百户惊得魂飞魄散,失声低吼!
他完全没料到,在这荒郊野外,蓝玉大军的眼皮子底下,竟然还有另一伙人潜伏着!
而且看这出手的狠辣和时机拿捏之精准,分明是早有准备!
“铛!”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声炸响!
孙百户反应极快,反手抽出腰刀,格开了一柄悄无声息刺向他后心的细长刺剑!
兵刃相交的瞬间。
他感受到一股阴寒刁钻的力道顺着刀身传来,震得他手腕发麻!
袭击者一身黑衣,黑巾蒙面。
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如同深潭寒冰。
他一击不中,身形如同鬼魅般飘忽后退,手中刺剑划出诡异的弧线,再次袭向孙百户的肋下。
招式狠毒,完全不似中原路数!
几乎同时。
另一名番子的链镖如同毒蛇般缠住了这名锦衣卫的脖子,猛地一勒。
裴纶目眦欲裂!
裴纶身体猛地一僵,感觉一股冰寒刺骨的气息瞬间蔓延开来,迅速剥夺着他的力气。
他低头,看着那柄几乎完全没入体内的刺剑,脸上充满了不甘、愤怒,以及一丝终于明悟的骇然!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他张了张嘴,鲜血从口中涌出,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东厂档头手腕一拧,猛地抽出刺剑。
这些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弟兄!
他狂吼着,绣春刀舞成一团光轮,将两名扑上来的番子逼退,自己也挨了一记阴狠的脚踢,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
那两名护卫红着眼睛,知道此刻不是犹豫的时候,咬牙向着门口冲去。
他对着最后两名贴身护卫吼道。
自己则返身冲向那名东厂档头,试图为手下争取最后的时间!
“噗嗤。”
一名锦衣卫的长刀贯穿了一名番子的胸膛,那番子却咧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双手死死抓住刀身。
另一名锦衣卫被两名番子左右夹击,虽然奋力格开一柄短刃,却被另一柄淬毒匕首划破了手臂。
他只觉得伤口一麻,随即整条手臂迅速变得乌黑,意识也开始模糊,踉跄几步,被一名番子轻易地割开了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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