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神之术,她修得很好,将她那非人但格外凝聚的“神”念,淬炼得精纯、浩大,且……操控由心。
此刻,这浩大而精纯的神识,如同潮汐,又似一张精密无比的无形巨网,以她立足之处为原点,瞬间笼罩下来!
从最上层掌权者所在的“静室”,到最底层污水横流的惩戒水牢,从码头停泊的每一艘船只,到岩壁上每一个藏匿暗哨的孔洞……一切生命迹象,一切能量流动,一切物质的轮廓与空隙,事无巨细,尽数倒映在她那空洞又仿佛蕴含一切的灵台之中。
绿伞撑开的刹那,空气中那些纷杂的难闻的气味瞬间被隔开。
神识锁定,意念微动。
“夙愿”伞面之下,那沉郁的墨绿色仿佛活了过来,开始缓缓流转。一丝丝、一缕缕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灰黑色气息,如同有生命的触须,从伞骨与伞面的缝隙间,从伞沿的阴影里,悄然逸散出来。
它们循着白未晞神识巨网所标记的每一个“目标”,飘散而去。
一个门口的黑铁牌守卫,忽然觉得脖颈后微微一凉,像是被地底的寒风吹了一下,他缩了缩脖子,浑不在意。
一个正在调配迷药的药师,鼻尖耸动了一下,觉得今天这药味似乎格外沉郁,他以为是新到的药材品质好。
一个挥鞭抽打“不听话货物”的打手,手臂挥舞到一半,肘关节处传来一丝极细微的、转瞬即逝的酸麻,他骂了一句,以为是用力过猛。
……
吴明刚刚从“静室”退出,手里攥着枚白玉牌。他心里正盘算着如何戴罪立功,脚步匆匆,忽然觉得胸口有些发闷,气息有些不畅。
他以为是刚才惊吓过度,又在这地下待久了的缘故,并未深思。
然而,变化在无声中积累,于下一刻骤然爆发!
最先出现异常的,是那些靠近水道、湿气最重区域的普通守卫。他们只觉得一股难以抗拒的寒意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瞬间蔓延四肢百骸,手脚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牙齿咯咯作响,视线也变得模糊,仿佛眼前蒙上了一层灰雾。
紧接着,是各处巡逻和站岗的铁牌守卫。他们的面色迅速灰败下去,嘴唇发紫,心跳变得紊乱而迟缓,一股沉重的疲惫感和发自脏腑的冰冷攫住了他们,许多人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想要呼喊,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冰堵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
那些正在休息或擦拭兵器的死士们,突然集体感到一阵心悸,随即是肌肉不受控制的抽搐和痉挛,他们强悍的身躯此刻变得僵硬不听使唤,有人试图去抓身边的武器,手指却僵直如铁钩,无法弯曲。
隐藏在暗处,做为总堂最大底牌的那几位高手,反应最快,他们本就对危险感知敏锐,几乎在寒意侵体的瞬间就试图运功抵抗或寻找源头。但那股阴煞之气太过刁钻诡异,直接侵蚀经脉腑脏。
他们的内力运行骤然滞涩,眼前发黑,一个个闷哼着从潜藏的阴影中跌出,或软倒在地,或勉强倚靠墙壁,脸上满是惊骇与不解。
配药的药师倒在药炉旁,打镣铐的工匠瘫在铁砧前,巡逻的守卫倒在栈道上,站岗的哨兵沿着岩壁滑下……如同被无形的镰刀成片割倒的庄稼,只是这“庄稼”倒下时,没有震天的喊杀,只有压抑的闷响、短促的惊喘、和身体撞击地面的扑通声。
死亡的阴影,静谧而高效地蔓延。
她如同落叶般无声滑下石梁,转向了那些哭喊声最密集、气味也最混杂的方向。
单薄的身影在错综复杂的栈道和洞窟阴影间穿行,偶尔遇到巡视的守卫或匆匆的仆役,她只是极轻微地调整呼吸和步伐的频率,指间若有若无地拂过,身影便仿佛融入了岩石的纹理或灯火的暗处,即便近在咫尺,也无人投来真正注意的一瞥。
更深处,传来持续的鞭打和惨嚎。白未晞靠近一个透气孔,看到里面是水牢和刑架,几个血肉模糊的人影吊着,下面污水中浮着肿胀的躯体。
纤毫毕现,无所遁形。
然后,她“看”向了手中撑开的“夙愿”。
这些障眼小术,在她的改良下,变得更加好使。
白未晞首先靠近的是一处较大的、铁栅栏围起的洞窟,门口有守卫,里面或坐或卧着数十人,多是年轻女子和半大孩子,衣衫褴褛,面有菜色,眼神空洞或充满恐惧。
灰黑色的阴煞之气,无形无味,穿过铁栅栏的缝隙,钻入门扉的破损,融入摇曳的灯影,悄无声息地钻入他们的口鼻,渗入他们的皮肤。
起初,没有任何异常。
白未晞继续行进,走过一处冒着热气的山洞,里面架着大锅,几个妇人正有说有笑地搅拌着稀薄的粥食。也路过类似工匠铺的地方,有人在打造镣铐,有人在下料配制药物,空气中弥漫着古怪的药味和淡淡的、令人昏沉的甜香。
走到一处稍高的栈道转角时,她没有再一一查看下去,而是直接反手从筐中取出了“夙愿”。
所有的感知先向内收敛,再如同水银泻地般,轰然铺开!
白未晞单手执伞,伞面微微前倾,遮住了她小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干净的下颌。她另一只手自然垂在身侧,指尖微蜷。麻衣布裙,在这诡异宏大的地下城阙中,显得异常单薄,却又带着一种格格不入的、冰冷的宁静。
她闭上了眼睛。
确实不能留。
白未晞一直静静伏在石梁阴影里,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并认可的点了点头。
空气中弥漫着排泄物的骚臭和伤口溃烂的腥味。这里存放着最普通、等待分批转运或就地发卖的“货物”。
另一处稍小的石室,门口守卫更严密,里面的人少些,但穿着相对整齐,有男有女,基本都是十岁左右的孩童,皮肤白皙,眉眼精致,被单独隔在角落,有专人看管。他们大多沉默着,脸上是麻木的绝望。这是准备“上供”或送往特殊地方的“上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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