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骂,痛哭,狂笑,嘶吼……各种声音从各个牢笼中爆发出来,起初杂乱,渐渐汇成一片汹涌的、充满血泪的声浪。
有人开始朝着外面那些痛苦挣扎的身影吐口水,扔出手边能捡到的任何东西,石子、破碗、甚至自己的破鞋。有人相拥而泣,哭得撕心裂肺。还有人死死盯着某个特定的仇人,眼中燃烧着熊熊的复仇火焰,一遍遍咒骂着。
那些被单独看管的“上品”孩童,起初吓得瑟瑟发抖,紧紧抱在一起。但当他们看到平日里那些用阴冷目光打量他们、像挑选货物一样摆弄他们的守卫和管事,此刻痛苦不堪、丑态百出时,恐惧慢慢被一种懵懂的、却同样强烈的快意取代。
“下毒!灌药!打断我弟弟的腿!你们不得好死!” WWw.5Wx.ORG
“怎么回事?!”
“敌袭?!”
“我的身体……动不了!”
中央石台区域,乱象达到了顶点。还能勉强行动的,在身体寒意侵袭和身后怒涛般咒骂的双重压迫下,精神几近崩溃。他们慌乱地拔出武器,却不知道该指向何方。
就在这时,他们看到了她。
在连接上层栈道与中央石台的一处宽阔石阶顶端,一道撑着绿伞的纤细身影,正一步一步,缓缓走下。
伞面微倾,看不清脸,只有萤石和残存长明灯的光线,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朦朦胧胧的、带着绿意的光晕。
麻衣布裙,在周遭宏大而混乱的背景——倒伏的尸体、惊恐的人群、嘶吼的囚笼、幽深的洞窟、嶙峋的钟乳石映衬下,有种惊心动魄的诡异与……非人感。
白未晞的每一步都踏在石阶中央,步伐间距分毫不差。她的目光透过伞沿的阴影,平静地扫过下方乱成一团的石台,扫过那些因恐惧和逐渐侵袭身体的寒意而面目扭曲的活人,如同漫步在秋日落满黄叶的庭院,闲适,而淡然。
“是……是她!就是她!” 一声凄厉的、破了音的尖叫,从石台边角处响起。
是吴明。
他刚刚连滚带爬地从通往“甲字号仓”方向的栈道跑回中央石台,然后,一抬头,就看到了石阶上那道撑伞的身影。
尽管伞面遮住了大半容颜,但那身麻衣,那个背筐,那份沉静到令人窒息的气度……瞬间与阿文等人描述中那个可怕女子的形象重合!
随着他这一声尖叫,石台上尚未完全丧失行动能力、或是被阴煞之气侵蚀稍缓的人们,所有的目光,所有的惊恐和茫然,全都齐刷刷地聚焦到了那个撑伞缓缓步下的女子身上。
她就是变故的源头?!
她就是让他们倒下的……人?
就她……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撑着把绿伞的女子?
不,这不是人,不可能是人!是恶魔,是前来向他们索命的恶鬼!!
白未晞对他们的注视恍若未闻。她依旧保持着那平稳的步伐,走完了最后几级石阶,踏上了中央石台粗糙不平的地面。
她停下脚步,伞面微微抬起了一些,露出了那双深黑的、映不出任何光亮的眼眸,平静地看向瘫软在不远处、抖如筛糠的吴明,又缓缓环视了一圈那些拿着武器却无法行动、满脸惊惧与痛苦的残余守卫和管事。
“你们,”白未晞的声音依旧平淡,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痛苦的呻吟与囚笼中激荡的声浪,“一个不留。”
话音落下的瞬间。
“夙愿”伞面下流转的墨绿色骤然加深,那逸散的、丝丝缕缕的灰黑阴煞之气仿佛得到了明确的指令,陡然变得“活跃”起来。不再仅仅是侵蚀、冻结,而是带着毁灭性的意志,更深地钻入每一个被标记的活物体内,直捣核心。
“呃啊——!!!”
此起彼伏的、更加凄厉痛苦的嚎叫声猛然炸开!
那些原本只是颤抖、瘫软的人,此刻身体剧烈地痉挛、扭曲起来,仿佛有无数冰锥在他们的血管、骨髓、脏腑中疯狂搅动、穿刺。
他们的脸色由灰败迅速转为骇人的青黑,眼珠暴凸,布满了血丝和极致的痛苦。他们用手抓挠自己的喉咙、胸口,抓出道道血痕,却无法缓解半分那来自体内的、冻结灵魂的酷刑。
死亡的进程被清晰地、残酷地展示出来。每一个细微的扭曲,每一声变调的哀嚎,都是生机被阴煞本源无情碾碎、抽离的印记。
中央石台上,很快只剩下数十具以各种痛苦姿态凝固的尸体,和一片死寂。只有阴煞之气残留的、深入骨髓的寒意,还在空气中缓缓弥漫。
几乎就在最后一个罪恶的呼吸停止的同时。
“咔啦……”“嘣!”“哐当!”
一连串清脆或沉闷的断裂声,从各处关押之地响起!
“乙字号仓”沉重的铁锁链,毫无征兆地齐根而断,铁栅栏门吱呀一声,向外荡开。“上品仓”精心打造的门闩和铜锁,如同被无形巨力崩碎,散落一地。就连水牢那浸透血污、滑腻坚固的铁栏,也断裂出了足够人钻出的缝隙。
关押在里面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都愣住了。狂喜的呐喊、痛哭的宣泄,在这一刻都停滞了。他们不敢置信地看着突然洞开的牢门,看着门外那一片狼藉却再无看守阻拦的空间,呼吸都屏住了。
短暂的死寂后,是彻底的爆发。
“门开了!锁坏了!”
“快出去!离开这儿!”
“等等……外面怎么回事?那些人……都死了?”
“管不了那么多!先出去再说!”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们。人们有的互相搀扶,有的跌跌撞撞独自冲出,赤脚踩过冰冷的石地,越过那些姿态扭曲、面色青黑的尸体。巨大的困惑和迫切的想知道真相的念头,在他们心中翻滚。
是谁?
刚才说话的人是谁?
她在哪?
发生了什么?
那些畜生怎么会突然倒下?这锁又是怎么开的?
他们冲过中央石台,目光急切地扫视着这片刚刚经历诡异死亡的地带,试图找到答案,找到那个改变了一切的存在。
然后,几乎是不约而同地,他们的目光看向了暗河。
一条窄小的乌篷船正驶向那幽暗深邃的水道。
船上,只有一道身影。
是一名女子,背影单薄纤细,立在船尾。夜风拂动着她的衣角和长发,已然远去。
长久以来,他们眼中的这些守卫、打手、管事,是无可撼动的恶魔,是随时可以剥夺他们生命、施加无尽痛苦的恐怖存在。
看着那些人一个个突然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瘫软在地,痛苦呻吟,他们愣住了,完全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有人眼神空洞,仿佛眼前的一切只是一个虚假的幻梦。
这一声嘶吼,仿佛点燃了引信。
“真该让你们也尝尝骨肉分离的痛,尝尝暗无天日的怕,尝尝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就这么冻死、痛死……还是太便宜了!”
关押者的反应,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让中央石台区域的混乱与恐慌更加剧烈地沸腾起来。
但很快,当第一个平日里最凶恶的看守因为痛苦而失禁,当那个曾用烧红烙铁烫人的打手在地上蜷缩成虾米,发出不似人声的哀嚎时,一丝微弱的光芒,在一些人死寂的眼眸深处,艰难地燃起。
“……他们……他们好像……真的不行了?” 一个干瘦的年轻人扒着铁栏,声音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冷……好冷……”
尚未完全倒下的人们发出了惊惶的、变了调的呼喊,但这呼喊迅速被身后牢笼中爆发出的、充满恨意的声浪所淹没、冲垮。
长久积累的恐惧、绝望、屈辱、仇恨,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宣泄的缺口。
“痛死你们!活该!你们也有今天!”
“别那么快死!慢慢痛!你们施加在我们身上的,该自己尝尝滋味!!”
“娘!娘你看见了吗!这些畜生在遭报应!”
“哈哈哈哈!痛快!太痛快了!”
这一幕,被关押着的人们,看得一清二楚。
起初,是一片茫然。
“看!那个狗腿子!他在抽筋!脸都紫了!” 另一个角落,一个脸上带着鞭痕的妇人眼眶瞬间红了,那是种压抑到极致、即将喷薄而出的激烈情绪。
“报应……这是报应!老天爷开眼了?!” 有人用尽力气嘶吼出来,声音里充满了狂喜与宣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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