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上那丝恰到好处的羞赧并未褪去,反而更添了几分楚楚动人,她微微垂眸,看着手中的空杯,声音轻柔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这位公子说笑了。兰生酒乃御赐佳酿,小女子岂敢轻视?只是……” WWw.5Wx.ORG
她顿了顿,抬起眼眸,目光清澈如水,带着一丝无奈的坦诚,望向刚才提醒她赋诗的那位长者(一位致仕的老翰林):“方才取杯时,小女子心中惶恐,生怕诗作不佳,辱没了这良辰美景,更怕辜负了李大人的盛情。一时心神不属,手竟抖了一下,这酒……不慎洒了些许在袖上。”
她说着,还微微抬起另一只手的袖口,那里果然有一小块不易察觉的、颜色略深的湿痕——那是她刚才操控机关时,刻意用指尖沾了极少一点酒液抹上去的!
空气仿佛凝固了。
比起“酒有问题”或者“故意不喝”这种骇人听闻的猜测,这个理由显然更容易被在场的大多数人所接受。
果然,不少人闻言露出了了然甚至同情的表情。
那老翰林更是捻须点头,温言道:“无妨无妨,女儿家面薄,初次参与此等雅集,紧张亦是常情。既是洒了,便按规矩,罚酒三杯便是。”
危机似乎就要这样被轻描淡写地化解。
然而,那名华服公子显然不肯罢休。
他像是被人指使,铁了心要揪住不放,竟提高了声音道:“洒了?可我方才明明看见苏姑娘持杯甚稳,不似酒洒啊?”
“而且,就算是洒了,也该有些许残留,怎会杯中空空如也,滴酒不剩?这未免太过巧合了吧?莫非苏姑娘这袖中,另有乾坤不成?”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上官拨弦的衣袖,意有所指。
这话已是近乎撕破脸的指控了!
暗示上官拨弦袖中藏有机关,故意不饮酒!
场面再次变得紧张起来。
一些原本觉得合理的宾客也开始心生疑虑,目光在上官拨弦的衣袖和空杯之间逡巡。
萧止焰脸色阴沉,正要厉声呵斥,上官拨弦却再次抢先开口。
她非但没有惊慌,反而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如同玉珠落盘,清冷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
“这位公子观察入微,真是令人佩服。”她语气平和,甚至带着点赞许,但接下来的话却让那华服公子脸色微变,“既然公子如此好奇小女子的衣袖,那便请诸位做个见证。”
说着,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她竟然真的将两只宽大的袖口都轻轻抖开,然后缓缓抬起双臂,展示给众人!
只见那素雅的湖蓝色衣袖内侧,除了精致的刺绣暗纹,空空如也!
别说机关暗格,连个香囊荷包都没有!
那所谓的“另有乾坤”,根本是无稽之谈!
“小女子衣着单薄,袖中实在藏不住公子所言的‘乾坤’。”
上官拨弦放下手臂,语气依旧平静,但目光却锐利地看向那华服公子。
“至于杯中为何滴酒不剩……或许是这羽觞制作时便有细微孔隙?又或许是水流湍急,早已将残酒冲刷干净?”
“公子若不信,大可亲自检查此杯,或者……检查一下这流水渠中,是否真如公子所言,连一滴洒落的酒液都找不到?”
她这番应对,可谓漂亮至极!
首先,主动展示衣袖,以最直接的方式粉碎了对方的污蔑。
其次,将“空杯”归结为可能的器物问题或自然现象,合情合理。
最后,反将一军,邀请对方亲自查验,将皮球踢了回去,显得自己坦荡无私,而对方则显得胡搅蛮缠、小题大做。
那华服公子被她一番连消带打,噎得满脸通红,张口结舌,哪里真敢去检查杯子和水渠?
他本就是受人指使,凭空捏造,哪有什么真凭实据?
李瞻见状,立刻沉下脸来,对那华服公子道:“王公子,今日乃雅集盛会,苏姑娘是本世子请来的客人,还请你言语自重,莫要失了体统!”
他语气中已带上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王公子吓得一哆嗦,喏喏不敢再言。
在场众人见此情形,心中天平彻底倒向了上官拨弦。
看向那王公子的目光充满了鄙夷,而看向上官拨弦的目光则多了几分欣赏与同情——好一位临危不乱、机智从容的奇女子!
仆从适时地奉上罚酒。
上官拨弦坦然接过,连饮三杯,动作优雅,面不改色。
她饮下的自然是无毒无蛊的普通兰生酒。
诗会的气氛在李瞻的刻意引导下,逐渐恢复了先前的融洽。
只是经此一事,上官拨弦这个名字(或说“苏姑娘”这个称呼),以及她从容化解危机的风采,注定要在长安的上层圈子里悄然传开了。
萧止焰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放松,看向上官拨弦的目光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骄傲与后怕。
他知道,刚才那一刻何其凶险,若非她急智过人,反应迅捷,后果不堪设想。
上官拨弦感受到他的目光,回以一个微不可查的、让他安心的眼神。
然而,她心底的警惕却丝毫未减。
玄蛇此番出手,虽然被她化解,但也暴露了更多信息——他们不仅知道她的存在,更精准掌握了她的行踪,并能驱使像王公子这样的人当众发难。
他们在长安的渗透,远比想象的更深。
而且,那只蕴含“真心蛊”的酒杯,是如何被精准送到她面前的?
操纵水流?
还是买通了放置酒杯的仆从?
诗会继续进行,羽觞再次漂流。
但上官拨弦的心思,已不全在诗会之上。
她看似欣赏风景,倾听诗作,实则暗中观察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尤其是那些神色有异、或与王公子有过接触的人。
她必须找出那个隐藏在幕后的操控者,以及他们下一步的动向。
玄蛇的“眼”,或许就在这曲江池畔,就在这群衣香鬓影之中。
诗会在一种表面恢复、内里暗流涌动的氛围中接近尾声。
上官拨弦虽看似恢复了平静,与萧止焰低声交谈,偶尔还对精彩诗作报以浅笑,但她的心神始终高度集中,如同最敏锐的猎手,捕捉着空气中任何一丝不协调的波动。
那名发难的王公子,在受到李瞻训斥后,一直蔫头耷脑,坐立不安,眼神时不时飘向某个方向,带着惶恐与求助。
上官拨弦顺着他不经意间瞥向的方位悄然望去,那是几位年纪稍长、气度雍容的官员所在之处,他们正谈笑风生,似乎对刚才的小插曲毫不在意。
会是他们中的某一个吗?
上官拨弦无法确定。
玄蛇核心成员极其擅长伪装,绝不会轻易暴露。
她的目光又落回那蜿蜒的溪渠。
酒杯是如何精准停在她面前的?
她仔细观察水流、渠底礁石的布局,以及仆从放置酒杯的位置。
忽然,她注意到上游某处,一段较为隐蔽的渠岸旁,生长着几丛茂密的菖蒲。
其中一丛菖蒲的叶片,有极其轻微的不自然晃动,仿佛刚刚有什么东西从中缩回。
是了!
未必需要买通仆从,也未必需要高深的机关。
只需一个熟悉此地环境、身手敏捷的人,提前潜伏在菖蒲丛中,看准酒杯流下的时机,用一根细如发丝、几近透明的鱼线或类似工具,在水中轻轻牵引、拨动,便能引导酒杯停在特定位置!
好精妙的算计!
充分利用了地形和人的心理盲区!
就在这时,一名负责添酒的小侍从,在给一位客人斟酒时,似乎因为紧张(或是刚才风波的影响),手一滑,酒壶险些脱手,虽然他及时稳住,但几滴酒液还是溅到了旁边另一位客人的衣袍上。
那小侍从吓得脸色煞白,连连道歉。
这本是个微不足道的小意外,但上官拨弦却敏锐地注意到,在那小侍从的手腕内侧,靠近袖口的地方,似乎有一个极淡的、青黑色的弯月形印记,一闪即逝。
苗疆巫蛊之术中,常有以特定印记标示身份或代表某种契约的传统!
这弯月印记,她似乎在师父的某本杂记中见过草图,与某个早已离散的、擅长培育“真心蛊”的黑巫分支有关!
难道这下蛊之人,并非玄蛇核心,而是他们招募或控制的苗疆蛊师?
而这小侍从,可能就是负责接应、或者本身就是下蛊的执行者?
线索似乎开始指向一个特定的方向——苗疆蛊术!
这一举动,合情合理。
女子不善诗词者众,罚酒亦是常事。
气氛,陡然变得诡异起来。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
一个“才疏学浅”的女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要求即兴赋诗,紧张失措,失手洒了酒,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
然而,那暗中布局之人,岂会让她如此轻易蒙混过去?
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突兀响起:“诶?苏姑娘方才不是已然取酒了吗?怎地杯中无酒?莫非是……瞧不上这兰生酒,还是……这酒有什么问题不成?”
他直接定了性,将“空杯”归结为“失手洒酒”,并将处罚引向了正常的“罚酒”流程。
李瞻立刻顺势对仆从道:“还不快为苏姑娘斟酒!”
那华服公子的话音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层层涟漪。
原本和谐融洽的诗会气氛荡然无存,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惊疑、好奇、乃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聚焦在上官拨弦和她手中那只空空如也的酒杯上。
他正欲开口圆场,上官拨弦却轻轻抬手,示意无妨。
萧止焰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锐利,如同出鞘的利剑,扫向那名发难的华服公子,无形的威压让那人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但话已出口,覆水难收。
李瞻也皱起了眉头,他身为东道主,自然不愿看到场面失控,更不愿见好友带来的人受窘。
上官拨弦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些许为难之色,轻声道:“小女子才疏学浅,恐贻笑大方,这诗……怕是作不出了,甘愿罚酒。”
说着,她作势便要向侍立的仆从示意添酒。
说话者是一个坐在下游不远处、面容陌生的华服公子,眼神闪烁,带着不怀好意的探究。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上官拨弦手中那只空空如也的酒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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