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其中那小半杯酒液,颜色已变得有些浑浊,隐隐可见极其微小的、如同血丝般的活物在其中蠕动,散发出令人不适的腥甜气。
上官拨弦屏住呼吸,取来烈酒、石灰、以及几种气味辛辣的药材粉末,按照师父所授的秘法,开始处理这些蛊虫。
过程需极其谨慎,稍有不慎,蛊虫逸出,后果不堪设想。
回到萧府,命令立刻被下达。
是某种暗号!
上官拨弦动作一顿,警惕地望向窗口。
只见窗纸上,映出一个被月光拉长的、熟悉的身影——是阿木曾经做过的、表示“有消息”的手势!
窗外沉默了片刻,然后,一个极其沙哑、仿佛很久未曾说话、却又带着一丝莫名熟悉感的声音,艰难地响起:“姑……姑娘……小心……身边人……蛊……不止一种……” WWw.5Wx.ORG
话音未落,那身影便如同融化在夜色中一般,迅速消失不见!
上官拨弦猛地推开窗户,窗外月色皎洁,庭院寂寥,哪里还有人影?
但那声音……虽然沙哑变形,但那语调深处的一点轮廓,竟与死去的阿木有几分相似!
可阿木是哑巴!
而且她亲眼确认他已毒发身亡!
是有人模仿?
还是……阿木当初并未真正死去?
鲁承的毒针有蹊跷?
亦或是,这根本就是玄蛇故布疑阵,用这种诡异的方式再次扰乱她的心神?
“身边人”?
“蛊不止一种”?
这两个信息如同冰锥,刺入上官拨弦的心底。
身边人……是指萧府之内?
还是指她经常接触的、如萧止焰、风隼、影守等人?
蛊不止一种……除了“真心蛊”,难道玄蛇还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下了别的蛊?
一股寒意沿着脊椎悄然爬升。
她原本以为,化解了诗会上的当众发难,便算是度过了此次危机。
现在看来,玄蛇的杀招,或许才刚刚开始。
他们针对她的行动,远比她想象的更加复杂、更加防不胜防。
夜色深沉,仿佛有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在暗处窥伺。
上官拨弦站在窗前,握紧了袖中那枚冰凉的家传玉佩。
她到底是谁?
她连自己的身世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是师姐把她捡回家,师父教她医术,
师父、师姐以及师兄苏沐辰都已经过世了。
唯一一个活着的师兄李琮,师父的私生子,他并不不知道回春谷的情况。
她知道,今天玄蛇想要她苏阿弦吐露真实身世,并不只是让她公开承认她是师姐的亲人上官拨弦。
也不只是承认她被卷入玄蛇之间是为了查明师姐被害的真相。
玄蛇要的是她公开她的真实身世。
可是——
她哪里知道自己是谁?
玄蛇为什么要千方百计揭露她的身世?
难道,她的身世罪大恶极吗?
或者她的身世对玄蛇有用?
上官拨弦打了一个寒颤。
她知道,自己必须更加警惕,不仅要防范外部的明枪,更要留意来自暗处、甚至可能是“身边”的冷箭。
这场上巳节的流杯之宴,留下的不是诗篇与雅兴,而是更加扑朔迷离的杀机。
夜色渐深,萧府药室内烛火摇曳。
上官拨弦独立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质地温润却沁着凉意的家传玉佩。
窗外月色清冷,庭院空寂,仿佛刚才那沙哑的警告和鬼魅般的身影,都只是她高度紧张下的幻觉。
可她知道不是。
“身边人……蛊……不止一种……”
这几个字如同跗骨之蛆,在她脑中反复回响。
身边人?
是谁?
萧止焰?
风隼?
影守?
还是这萧府中某个看似不起眼的仆役?
蛊不止一种?
除了那已被她引入袖中、正在小心化解的“真心蛊”,还有什么?
何时所下?
以何种形式?
她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今日种种细节在脑中飞速过了一遍。
诗会上,除了那杯酒,她还接触过什么?
吃过什么?
闻过什么?
人潮拥挤时,是否有过不经意的触碰?
她细细回想,指尖、鼻尖、甚至皮肤的每一寸感受都未曾放过。
忽然,她想起在祓禊仪式后,人流涌动间,似乎有一个端着香炉的小侍女不慎踉跄了一下,炉中的香灰险些洒在她裙摆上。
当时她并未在意,只侧身避开。
现在想来,那香炉中飘出的气息,似乎与寻常的檀香、沉香略有不同,夹杂着一丝极淡的、近乎无味的草木腥气。
若非她五感远超常人,绝难察觉。
难道是……“附骨之疽”?
一种极其阴损的慢性蛊毒,无色无味,常混于熏香或粉尘之中,经由呼吸或皮肤接触潜入体内。
初时毫无症状,需得特定的引子激发,才会慢慢侵蚀人的心智与身体,令人日渐衰弱,状若痨病,最终油尽灯枯而死。
因其发作缓慢,症状与普通疾病无异,极难察觉,更难以追溯源头。
若真是“附骨之疽”,那下蛊之人,心思何其缜密,手段何其歹毒!
这并非为了当众揭穿,而是为了悄无声息地除掉她!
上官拨弦心底寒意更盛。
她立刻回到药台前,取银针,小心翼翼地刺入自己几处大穴,细细感知。
果然!
在足少阳胆经的“风市穴”附近,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与自身气血运行格格不入的滞涩感!
虽然极其细微,几乎难以捕捉,但确凿无疑!
真的是“附骨之疽”!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震动。
幸好发现得早,蛊虫尚未深入经络,更未被引子激发。
若是再晚上几天,等到蛊虫顺着气血游走全身,扎根于五脏六腑,那时再想拔除,便是千难万难,纵是师父复生,恐怕也要束手无策。
玄蛇……当真是无孔不入!
她不敢怠慢,立刻取来金针,又配了解毒化蛊的药粉,以内力催动,开始为自己逼出蛊毒。
这个过程需得全神贯注,不能有丝毫差错。
萧止焰处理完公务,来到药室外,见里面烛火通明,却悄无声息。
他心中担忧,轻轻叩门。
“拨弦?”
屋内没有回应。
萧止焰心下一沉,推门而入。
只见上官拨弦盘坐于蒲团之上,面色苍白,额头沁出细密汗珠,周身几处大穴上插着明晃晃的金针,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带着腥气的药味。
她正在运功逼毒!
萧止焰瞳孔骤缩,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不敢打扰,立刻屏息凝神,守在一旁,同时示意闻声而来的风隼和影守守住门外,不许任何人靠近。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上官拨弦的衣衫已被汗水浸透。
终于,她猛地睁开双眼,一口乌黑的淤血喷吐在地。
那淤血落在地上,竟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了几下,才渐渐凝固,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腥臭。
萧止焰一个箭步上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怎么回事?何时中的毒?”
上官拨弦靠在他怀中,气息微弱,却还是勉强笑了笑:“不是毒,是蛊……‘附骨之疽’……好在,逼出来了……”
她简单将诗会上香炉的异常,以及自己的推断说了出来。
萧止焰听完,脸色铁青,眼中杀意翻涌。
“好一个玄蛇!明枪暗箭,防不胜防!”他紧紧握住上官拨弦冰凉的手,“那个手腕有印记的小侍从,还有可能潜伏的蛊师,风隼他们已经去查了。你放心,我定会将这些人揪出来!”
上官拨弦轻轻摇头:“他们既然用了‘附骨之疽’,想必那下蛊的苗疆蛊师早已远遁,那小侍从恐怕也……凶多吉少。线索,未必那么好找。”
果然,没过多久,风隼回来禀报。
曲江池畔那个手腕有弯月印记的小侍从,在诗会结束后收拾器具时,“意外”失足落水,等被打捞上来时,已然气绝身亡。
而排查今日所有参与诗会筹备和服务的仆从,并未发现生面孔的苗人。
至于那位王珣王公子,被“请”到刑部问话,只哆哆嗦嗦地说是一个酒肉朋友给了他一大笔钱,让他在特定时候站出来质疑那位“苏姑娘”,具体缘由一概不知。
他那酒肉朋友,昨日便已离京,不知所踪。
线索,似乎就这么断了。
玄蛇的出手,依旧保持着其一贯的狠辣与干净利落。
“他们越是如此急于灭口,越是说明他们害怕我们顺着这条线查下去。”上官拨弦服下萧止焰递来的温水,感觉气力恢复了一些,“苗疆蛊师……这或许是他们一个重要的战力或工具来源。找到这个源头,或许能断其一臂。”
萧止焰沉声道:“我已传令下去,严密监控所有从苗疆方向来的商队、行人,尤其是与药材、香料、奇异虫豸有关的货物。京中所有药铺、香铺,也会暗中排查。”
他看着上官拨弦苍白的脸,心疼不已:“你今日耗神过度,又刚逼出蛊毒,需得好生休养。接下来的事,交给我。”
上官拨弦却摇了摇头,目光坚定:“我不能休息。玄蛇接连出手,说明他们急了。他们越急,我们越要抓住机会。‘附骨之疽’虽险,却也暴露了他们的手段。我大概知道该如何防范了。”
她顿了顿,看向萧止焰:“而且,我怀疑,他们的目标,从来就不止我一个。”
萧止焰眉头紧锁:“你是说……”
萧止焰和上官拨弦也向李瞻道别。
“拨弦,今日之事,让你受惊了。”李瞻面带歉意,低声道,“那王家的纨绔,我事后定会查问清楚。”
她将自己的发现和分析告知萧止焰。
就在她全神贯注之际,窗外忽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类似于鸟喙啄击窗棂的声音——笃,笃笃。
不是寻常鸟雀!
“李世子客气了,不过是小风波,已然过去。”上官拨弦淡然一笑,并未多言。
离开曲江池,坐上马车,萧止焰才彻底沉下脸来,眼中寒意凛冽:“玄蛇竟敢如此明目张胆!那王珣(王公子之名),不过是吏部一个员外郎之子,平日游手好闲,定是被人利用。我这就让人去‘请’他过来问话!”
可他明明已经……
她心中一震,小心地靠近窗户,压低声音:“谁?”
“他们动用的是苗疆‘真心蛊’,且有特定分支的印记出现。我怀疑,玄蛇网罗了流失在外的黑巫蛊师。找到这个蛊师,或许能顺藤摸瓜,找到他们在长安的又一个据点,甚至弄清楚他们为何急于在此刻揭穿我的身份。”
萧止焰冷静下来,沉吟道:“苗疆蛊师……这确实是一条新线索。我立刻让风隼和影守去查那个小侍从的底细,以及近日城中是否有生面孔的苗人出现,或者与苗疆有关的货物往来。”
她小心地取出那个特制的、内壁光滑并涂有隔绝药液的暗格容器。
上官拨弦则径直回到药室,她需要尽快处理掉袖中暗格里的那些蛊酒。
真心蛊并非死物,乃是活蛊,需以特殊方法化解,否则遗祸无穷。
诗会终于在一片看似宾主尽欢的氛围中结束。
宾客们陆续告辞离去。
“且慢。”上官拨弦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打草惊蛇,不如放长线。”
“那王珣只是个幌子,问也问不出核心。倒是那个手腕有印记的小侍从,和可能潜伏在菖蒲丛中的人,才是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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