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一过再上学，书院内的学子泰半都是萎靡的。课下，方学诚吹嘘着自己的海岛一日游，惊走了瞌睡虫，引得其他人跃跃欲试，可转头扫一眼凌曙，登时又泄了气，凑到方学诚耳边悄悄问道：“凌曙肯带我们吗？” ＷＷw．5Ｗx.ＯRG
“那得看本少爷啊。”方学诚洋洋得意：“只要本少爷说可以，凌曙一准就能带上你们。”
“这是什么道理？平时我可没见凌曙有多待见你。”总会有人及时地泼上冷水：“对了，今日怎么也没见着元大少爷，他是去哪儿？还说开学叫我们尝一尝西域来的佛手果呢。”
“这倒没有。”凌曙摇了摇头：“老太太姓卢，她请我收留你。”
“嗯！”方学诚立马捂住嘴，可见凌曙不是真的生气，又笑开了：“认真说，以往没觉得我家怎么不上台面，可那日住在叶枚家，我的个亲祖奶奶，那吃穿讲究的，大抵皇宫过日子也就那样吧，早膳就十二道小菜，旁边八个好看的侍女伺候着，我连碗都捧不稳了。”
“若元顺在，又该说你上不得台面了。”
如今书院的课程比以往沉重许多，尤其是在武考方面，随着天气转暖，左先生已经不把他们当人看了。舒鸿靖在定射方面勉强十射九中，然而及格成绩是六中，六中啊！大多数的学生根本做不到。
“是！”方学诚吼道。敢抱怨、求情也是翻倍，方学诚早已弄清楚了左骡子的套路，不就是二十圈嘛！我跑！
等到下学，天都黑了。方学诚累得脱了劲，可精神头还不错：“我说，玩玩去吧，去凌曙家。”
“你还有力气啊？”舒鸿靖斜看了方学诚一眼，实在是脖子都转不动了。
“不然回家也烦啊。”方学诚苦着一张脸：“就去船上坐坐，元大少爷、叶枚，你们也来吧。”
“那就坐坐吧。”元顺也是日日里被折腾得半死，那左骡子该是根本不记得他是谁吧，回去还要做文章，此时见方学诚开口，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就当放松一下也好。”
海水拨着小船轻摇，五个人横七竖八地躺在上头，疲惫的身心也逐渐得到了安抚。
“这个天的水暖和着呢。下水？”方学诚兴致勃勃地眯着眼笑，见诸人只是看他，索性自个儿先扯了外袍、衣裳，先跳了下去：“哎呦，好暖和哟！舒呆子，来啊，反正你衣服都脏了。”
虽然泳技不好，但这几位好歹都会扑腾了，也不过两三天的功夫。几个人围着小船打转，偶尔呛了水，只要喊凌曙或是舒呆子，立马就会被打捞起。方学诚如此逗了凌曙好几次，但只要他喊，凌曙必到。
“凌曙，你是傻了吗？我在逗你呢。”方学诚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扑打着水花溅了凌曙满脸。
凌曙看木头似地看了他一眼，随即转身轻盈地游开。方学诚愣了片刻，又是放肆地大笑：“他不喜欢我拿这种事开玩笑啊？又傻又好玩。”
“你才是最傻的那个。”叶枚笑呵呵地评价了一句。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舒鸿靖便招呼大家上岸，回去太晚了又是事。众人穿好了衣服，打完招呼便各回各家了。如今上学费了老劲，一天下来没有哪处是不酸的，舒鸿靖洗好了澡，在照南日渐娴熟的按摩下，勉力想想临简啥的，不过片刻便睡熟了。
“你是想骗我出来，因为我吓了你朋友。”小小的黑影往后退了半分：“你跑不过我的！”
“呵。”凌曙轻笑：“我为何要骗你，你吓人也不是今晚才开始的。”
“嗯！”小黑影又把头点了点：“婶子说我娘留的银镯子是脏东西，伯伯也说腌臜，我不许他们这么说，我讨厌他们。他们不要我，我也不要他们了！”小黑影说着说着，嗓门也扯高了。
“早上听舒呆子说，好像是昨晚病了。”方学诚差点忘了这茬，见众人又就这佛手瓜讨论起来，赶忙连跑带窜地凑到了舒鸿靖面前：“哎哟喂，还在看《国语》呢。我跟你说，还是别费劲了，咱这脑子和凌曙的不一样，何苦为难自己呢。”方学诚就差没把脑袋塞到书和舒鸿靖眼睛中间了，见他不理自己，继续发挥不屈不挠的品质：“我说元大少爷都病了，咱们不去看看？去吧，咱们晚上买点酥果啥的去看看他呗。他们家那么有钱，指定得留咱们吃饭，我们也顺便开开眼界，你们说好不好？”
“方学诚，你很吵。”舒鸿靖还能憋着，凌曙已经不胜其扰，抬头无语地看着方学诚。
“你、你早知道我了吗？”
“你是除夕夜搬到这儿的。”
“吾已难见余生曙光，左骡子之严苛逼我欲死，不及格就要再练习六十次方能回家，且这练习又须支支射在靶子方能算数，悲夫！把我拖走！”左先生暂时解手去了，方学诚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索性演戏装死：“练武台上暮云遮，银龙羞作羽林乐。人废也，噗通一声瞒着爹。”说着，果真横栽了下去，逗得众人哈哈大笑。方学诚也自觉逗趣，然抬眼一扫，怎的舒鸿靖仍趴在泥地里捉泥鳅呢？抱怨的力气都要没有了，方学诚登时满心满意地绝望起来：“射得好的去捉泥鳅，射得不好的在这七八百遍的射，这哪里是书院，简直是地狱啊！爹啊，快带我回家吧！我想念书！”
“起来！谁允许你坐地上的？！”一道伟岸的阴影恰在此时投射下来，方学诚立时心里一凉，刚想跳起来赔笑脸，左先生已经发话了：“就属你事多，围着练武场跑二十圈，别想偷懒，否则翻倍。”
“昨天晚上，你曾跑到不远处的渔船上喊人救个摔倒的老太太，你可还记得？”
“老太太死了吗？我看见她的时候，摸着身子都凉了，我娘死的时候也这样。”
“我知道书僮。”小黑影的动作显出了几分扭捏：“就是陪着有钱少爷念书的，我知道。你一个月给我多少工钱，没有一钱银子，我不干的。”
“啊？为什么？”小黑影仍警惕地和凌曙保持着距离：“为什么要叫你收留我？我都没有同意。”
“老太太年纪大了，怕照顾不好你，听说我还缺个书僮，所以举荐了你。说你人品好，心地也善良，是个好孩子。”
“什么？！”稚气十足的声音，凌曙转身，墙壁夹缝间，一个小小的黑影蹿了出来：“你为什么肯带我回家？我婶子伯伯都不肯要我。”
“你在这儿已经待了很久了，不冷吗？”
“嗯。”小黑影点了点头：“那天我因为弟弟抢我的银镯子，把他打了，婶子就把我赶出来了。”
“不想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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