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妃在宫人通报后一边牵着兰馨一边牵着晴儿,莲步款款而来。晴儿入宫之时正是翊坤宫气势低沉之际,又一来就在小佛堂里闭门不出,所以私下里嘴碎的宫人也敢嚼晴儿的舌根,只说晴儿克父克母不说,还克了娴妃。若不是太后皇后隔三差五的赏赐与紫薇兰馨格外的关照,晴儿怕是难以承受他人背地里的指指点点与讽刺的目光。兰馨为此整顿了两回翊坤宫的宫人,只是娴妃病着,她虽与晴儿同病相怜而感情好些,却也不肯为此吵到了娴妃养病。紫薇的手伸不到翊坤宫去,只能记得多跑两次翊坤宫多多安慰晴儿,再“狐假虎威”表示一下宫里的贵人对晴儿的看重与关心。娴妃病好之后好好整顿了一番宫里,牵着晴儿看着那些碎嘴的宫人被贬去了辛者库时哭爹喊娘。晴儿面露不忍,娴妃只冷眼看着,宫里的流言是杀人的利刃,若不是兰馨行事果决、紫薇也护着晴儿,两人努力控制不让流言大范围传出翊坤宫,否则晴儿摊上一个“天煞孤星”的名头,除了出家祈福再无出路,她也免不了得一个苛待朝廷遗孤的罪名。
娴妃明白告诉宫里人,晴儿与兰馨一样是她翊坤宫的小主子,晴儿有了娴妃的悉心照料,底气也足了一些,一身浅玉色素锦银纹的旗装衬的八岁的小姑娘亭亭玉立,端庄秀雅中又带着一点儿小丫头的娇俏,与活泼娇憨的兰馨站在一起,彷若春兰秋菊各有千秋,太后看了就觉得喜欢,叫两个孩子上去来。娴妃笑到“老佛爷有了孙女,便看不见我这个烧糊了的卷子了,我啊,乖乖的把两个格格送来,然后找个位置自己坐着冷板凳吧。”太后笑得前仰后合,指着娴妃笑得说不出话来。娴妃又陪笑道“今儿个公主怎么不在?老佛爷把公主教养得再好不过,臣妾带着两个丫头来,只盼着她们学到公主的一星半点,臣妾便是阿弥陀佛了。”太后道“她小孩子家家的,你这般夸她,她怕是要骄傲坏了,”脸上却有得色“她去给她皇额娘请安去了,要不了多久也就回来了。”两人膝下都教养着格格,聊起儿女经来倒也投机。娴妃似是恍然大悟地提起“说起来臣妾这些日连自己宫门都难出,倒是忘了向嘉嫔与俪贵妃妹妹贺喜,孩子平安就是万福呢。只可惜臣妾福薄……”太后看着娴妃也忍不住叹口气,娴妃急忙道“原是我的不是,倒惹了老佛爷难过。话说两位妹妹怀孕有子,循祖制也是该晋封的,俪贵妃妹妹也就罢了,嘉嫔妹妹怎得也没有再进一步呢?”后宫里有皇后,自然就不能有活着的皇贵妃,也就是“副后”,俪贵妃封无可封倒不奇怪了。嘉嫔膝下已经有了四阿哥,如今再添一胎,一个妃位也是当得的。娴妃觑着太后的脸色道“后宫晋封之事原就只有老佛爷、陛下与皇后娘娘能做主,臣妾是绝不敢质疑一二的,只是臣妾奇怪的很,又能有那个福气能沾沾老佛爷的福寿绵长,才斗胆问了,老佛爷可千万别怪罪臣妾没规矩啊。”
三个格格俱是未出嫁的女儿,没有跑到不是亲额娘的嫔妃宫里等候她生产的道理,只是后宫荣辱与子嗣息息相关,她们也免不了多想。兰馨想起娴妃好端端没了的孩子,眉间多了几分郁郁之色,晴儿揣度着嘉妃的早产必是有内情的,又担心娴妃被搅和进去,初次遇见这样的事亦是惴惴不安。紫薇安慰两位姐姐几句,便安排宫人伺候两位格格下去歇午觉,自己也回了房间。紫薇侧倚在在床榻上,看着自己纤细素白的手指在日光下显得玉净无暇,还是自嘲的笑了笑。
太后沉思一阵“皇后宫务繁忙,哀家也许久不过问这些,竟是疏忽了,若没有你的提醒,难不成一直委屈着嘉嫔不成?”扭头对桂嬷嬷道“传哀家的口谕,嘉嫔于子嗣有功,晋封为嘉妃。念及她有孕辛苦,先去长春宫听皇后教诲,待平安生下皇子皇女再行吉礼。”又和颜悦色对娴妃道“你有心了,哀家瞧着进贡上来的白玉雕的八仙过海珠串儿与蜜蜡嵌珠海棠花样手链都是不错,在哀家这里也是放着蒙灰,晴儿与兰馨一人一串儿,她们小姑娘戴着好看。那个岁寒三友的十二扇苏绣屏风,哀家瞧着倒是有几分意思,你搬回宫里瞧个新鲜。”娴妃领着晴儿兰馨行礼谢恩“不能白白得了老佛爷的赏儿,老佛爷既觉得委屈了嘉妃妹妹,不如臣妾跑一趟儿以示太后娘娘的看重,嘉妹妹身怀有孕,可是受不得委屈的。”太后微微颔首“难为你想得周全,那你便带着桂嬷嬷走一趟儿吧。晴儿和兰馨就留给哀家吧。” WWw.5Wx.ORG
娴妃笑容可掬地步入东六宫的钟粹宫嘉妃所局的正殿,嘉妃身孕已经有了八个余月钟粹祸福,大腹便便地来迎接娴妃,温柔的眉眼轻轻扫过娴妃平坦的小腹,嘴角里便藏着些许的骄矜。娴妃抬手扶住嘉妃的手,腕子上的水玉镯漾起淡淡的的紫色水波纹,笑容真诚……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娴妃的病随着春暖花开慢慢的好了。初愈的娴妃带着兰馨与出了热孝的晴儿出来宫里走动,晴儿一直在翊坤宫的小佛堂里为父母守孝,不敢冲撞宫里的贵人难得露面,如今娴妃身子好了才带着她出来认一认宫里的人。娴妃沉菏难起之时太后赏下不少难得的好药,如今自然第一个去慈宁宫请安。
太后正看着紫薇绣一个小荷包,紫薇上一世女红刺绣无一不精,都是做熟了的活计,只是前世她最精通的是精细雅致的苏绣,这一世她开始着意研究些北方的绣法。虽多年未练手指笨拙了些,但拣起来这项本事也是飞快的,教授的绣娘皆说格格于此道上颇有天赋,不过半年已经有模有样。太后便停了紫薇的刺绣课,怕她小孩子家家坏了眼睛,大清的公主会女工刺绣是必须的,但谁还真能让她们天天做刺绣不成?不过紫薇喜欢这个,时不时给长辈做几个小玩意儿。今天这个便是紫薇看太后窗幔旁挂的那个花样旧了一些,重新做一个把那个换下来。太后笑眯眯地看着孙女灵动的手指捻着针线纷飞,桂嬷嬷打趣道“老佛爷说是怕费眼睛拦着格格不让做,但格格真的做给老佛爷了,老佛爷又欢喜的不得了。”老佛爷眯着眼与桂嬷嬷调笑了一句“就你话多。”紫薇眨眨大眼睛“这么个小东西哪里就费眼睛了,而且这也是孙女的一片孝心呢。”太后神色熨帖至极。桂嬷嬷凑趣道“我们格格的手艺最好了,过两年怕是要赶上俪贵妃娘娘了。”太后想着这些年俪贵妃孝敬的绣品确实是精美异常,秀丽淡雅的苏绣上人物花鸟皆是栩栩如生,最合她心意的却是上次太后的万寿节俪贵妃献上的一幅百子千孙福纹绣,太后令人做成了屏风摆着。当然,俪贵妃最合她心意的还是“能生”,给她添了两个金孙和一个宝贝孙女,如今肚子里又怀上了,太后扭头对桂嬷嬷笑道“懿菡(夏雨荷)是个好的,哀家当年也没看错她,又规矩又孝顺。”桂嬷嬷回道“老佛爷看人一向是最准了的,您当年看娘娘好,娘娘当然是真好的了。”紫薇起身微微一福,“额娘能得皇妈姆如此夸奖,该来向皇妈姆谢恩才是,只是额娘怀着身子辛苦,少不得孙女就给代劳一二了。”太后指着紫薇对桂嬷嬷道“瞧瞧这个丫头,这是变的法儿的替她额娘讨赏,从我这里要东西呢。”紫薇抱着太后的胳膊不依地撒娇。太后溺爱的拂拂她额角乌黑柔软的发丝,点点她的额头“你个鬼灵精,小淘气。”
长春宫的院中,奇花异草依旧迷人的在春日的暖阳微风中微微摇曳,娴妃与嘉妃迎面碰上了从长春宫正殿出来的紫薇。固伦公主对皇后也只是“道万福”,贵人及以下反倒是要向公主下跪行礼了,紫薇见皇贵妃到嫔的嫔妃便是该行“道万福”或是“颔首”礼。娴妃出身好,嘉妃又身怀有孕,紫薇便道了万福,娴妃回了万福,嘉妃行动迟缓些,刚要行礼便被紫薇搀起来。寒暄几句,紫薇温温柔柔地看向娴妃,娴妃回以温和一笑,眼神里却有点耐人寻味的意思,紫薇又扭头对嘉妃报以甜美的笑意,然后施施然蹁跹而去。
紫薇没有去与长春宫一院墙之隔的启祥宫看她的额娘,而是回了慈宁宫。她与太后和晴儿、兰馨亲亲热热地用了午饭,太后才搁下筷子,便见侍琴与娴妃身边的大宫女素一疾步而来,跪下低头道“嘉妃娘娘在长春宫用膳时突然发动了,皇后娘娘与娴妃娘娘皆守着。太医说嘉妃娘娘的双生子难生产了些,皇后娘娘请示老佛爷是否要去看看。”民间素有“七活八不活”之说,有七灾八难的俪贵妃作对比,嘉妃的胎显得平稳异常,偏偏一出宫走动就出了事情,又是在用膳时生事端,太后虽相信皇后,却也觉得自己不得不多想。太后叮嘱桂嬷嬷关照几个女孩,便肃颜离开。紫薇默默看着太后的背影,她三五不时沾染在衣服上的香气都能害得夏雨荷胎儿不稳、七灾八难,更何况嘉妃在长春宫里呆了那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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