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琮这里痛苦难熬、自我安慰,皇后却是听到这个消息生生晕倒了。
努达海的奏折里附着刘太医给乾隆的密信,只有乾隆才能打开看。永琮被断绝子嗣之事,实在不好宣之于口闹得沸沸扬扬,刘太医自然是保密起来,只有他与永琮知晓,旁人不过是以为七阿哥受了重伤疗养罢了。
乾隆既惊且怒,自己为大清精心培养的第二个继承人也被毁了,永琏聪慧机敏却年少夭折,永琮宽厚诚朴堪为仁君却被生生断绝了子嗣,也就断绝了继位的可能,他百年之后大清的万年基业又能传给谁?乾隆一时大怒,气自己同意把永琮派上战场,气亲兵暗卫没能保永琮平安,气努达海几人就是吃干饭的,气永琮作为继承人却没能保护好自己,更是深恨准葛尔与白莲教,恨大军里的内鬼。刘太医是随军太医里医术最佳的,若是他不确定能不能治好的,或许太医院开会研讨一下还有得治,但像现在这样刘太医一筹莫展的,怕是回天乏术了。被气得倒仰,但是永琮无嗣不能承位是现实,还是不得不面对。到底永琮是乾隆亲自培养长大的孩子,从小的天之骄子如今却受了这样的磋磨,乾隆也是心疼,他希望儿子得到历练却不想一失足成千古恨。永琮心气儿高,想来内心也是折磨,只是这样的事却不能向他人倾诉,如今心里也是极痛苦的,乾隆一腔慈父之心,恨铁不成钢的怒气过后便是无尽的心疼与辛酸了。
自己自小,一言一行都严格以继承人的标准要求自己的日子也可以结束了,不必在父皇的历练、母后的期望、兄弟的觊觎、大臣的审视中一口气都不敢放松了。最开始的偏激过后,永琮也支持着开始自我开解、自我安慰。但幕后黑手一天找不出来,永琮心底溃烂的角落便一天不会好。
在大军返程的过程中,皇后娘娘便一直缠绵病榻,太医聚在长春宫会诊,也不过得出心病还须心药医的结论,富察皇后是忧思过度,积郁成疾。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宫里刮起了一阵传言,说皇后娘娘病倒是因为七阿哥在战场上受伤再不能人事了,乾隆在宫里的暗探自然对这些流言传闻极为敏感,早早报告乾隆然后镇压了下去。皇后闻此立刻强撑病体盛装打扮,借着宫中私相授受的把柄,打得打杀得杀好好整顿一番宫务,力破流言。流言压了下去没传出宫,宫里到底没有多少人敢嘀咕皇后嫡子的事儿,何况宫里流言纷杂,因此不过是消息灵通的宫嫔心里存了点儿疑虑,也只敢埋在心底。
乾隆心下恨这个传播流言蜚语的人到了极点,更何况刘太医的信不过到了寥寥数日,他亲自启封绝无经过他人之手,看完后他立即烧了信销毁,消息绝不可能从养心殿传出去,那么便是幕后的黑手迫不及待了,害了永琮还要把他的尊严脸面扔到地上踩,永琮天之骄子心高气傲,怎受得了这样的侮辱?夺嫡,夺嫡,乾隆恨得牙痒痒。消息却是从阿哥所传出来的,还在阿哥所住的阿哥出宫机会极少,不可能与白莲教有牵扯,出宫了的阿哥却又难以在宫中传播流言。大阿哥远在归程,只有三、四阿哥在宫外自己的府里,四阿哥嫡亲的弟弟不过三岁,母妃又病得昏昏沉沉,倒是没多大可能。三阿哥的同胞兄弟六阿哥永瑢如今正式住在阿哥所,前些日子皇后病得起不来身的时候,纯妃又与娴妃、慧贵妃一起协理六宫,倒是最大的可疑人物了。乾隆的眼神暗了暗,永璋素来本分纯朴、友爱兄妹,与宫里的阿哥格格的关系都是很好,难得真是自己这个儿子做出这样毫无人性的事儿?
永琮腹部受伤虽捡回一条性命,受伤的位置却不大好,于将来子嗣是极不利的。外敷的药性本就凉,更何况飞镖上沾了毒,□□的药性也是极阴极寒,双管齐下,那些黑衣人竟是打得让永琮断子绝孙的主意。乾隆令太医随侍永琮,费尽心思毒倒是解了,只是身体也是伤了。不仅寒气太重冬日里会手脚冰凉,而且不得太操劳辛苦,若不好好养着与寿数也有妨碍。想来偷袭的黑衣人也是存了这样恶毒的心思,永琮在睡梦里想起那一双充满恶意的眼睛,就觉得齿冷。那个从与黑衣人激战中脱颖而出的士兵海兰察立了大功,永琮不愿意把人留在自己身边反让他远离了战场,海兰察便在升值后继续跟着队伍去征战,永琮想像海兰察这样胆大心细、武艺高强而又勇往无前的人,才是真正适合这个战场的。
月沉夜深,却依旧难以入眠。大清,不需要一个有很大可能不能绵延子嗣的继承人。甚至,他应该庆幸自己还能人事,否则一个与太监无异的继承人,准确来说应该是“前”继承人了,会成为皇室不能宣之于口的耻辱,会把他这个七阿哥彻底钉在耻辱柱上。不能有自己的子嗣,同时与皇位,与至高无上的权利失之交臂,无疑让永琮陷入了一段时间的偏激。恨不得这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梦醒了,他依旧是皇阿玛最看重的儿子,大清未来的帝王。恨不得死在了战场上,或者还能获得一个为国捐躯的身后美名。甚至,他想过就这么了结自己,不需要回京面对自己无颜以对的皇额娘,面对现在必定大失所望的皇阿玛,面对坚决反对自己出征的永璇……
养伤处处要留意,永琮每日不过练字以自娱,也不再练习三代帝王喜欢的董体,倒是开始学写永璇心喜的柳书了。永琮渐渐明白了永璇爱写柳体的原因,一笔一划斩钉截铁,少了圆润柔和,多了几分随心所欲的爽快。
乾隆深思熟虑,他正是年富力强之际,培养继承人也可以不急于一时,但竟有人与白莲乱教勾结成奸,这是绝对不可容忍的,因此指令傅恒暗中严查此事,其他待大军回朝再做计较。
永琮的身体情况是隐秘之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乾隆自然是亲自去长春宫一趟。皇后正在小佛堂里为受伤的永琮祈福,盼着永琮早早伤好顺利回京,乍闻此讯,生生惊忧交加晕了过去。
但是把贴身匕首对准自己的一瞬间,他又产生了强烈的不甘心的情绪。如果现在还看不出他落入了别人的圈套,那他也就枉费皇阿玛多年的教导了。从位置的泄露,到神不知鬼不觉中地形图的错误,再到埋伏已久的黑衣人周密的计划与战术,明显是有人费尽心机设下了圈套,一步步引得他上钩。黑衣人明显是死士,大都战死,最后被人抓住的一两个也咬破了牙里藏着的□□很快气绝身亡,想到这里永琮苦笑一下,他倒是乐意自己中的也是见血封喉的□□,索性一了百了再不操心这些勾心斗角,只是这设下圈套的人明显是不愿意他这么痛痛快快的死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仇什么怨才会下这样的狠手。永琮专门忍着怨愤与恶心,一一去看了黑衣人的尸体,却没有那双他化成灰也能认出来的眼睛的主人,不知道是变装之后死在了战场上,还是福大命大逃脱出去,又命人把刺伤他的亲兵面容画下来又调取了他祖宗八代的资料。除了报仇与牵挂的父母弟妹,永琮想不出来还有什么能让自己支持着活下去,支持着不被一步错满盘皆输的现实所逼疯。
亲兵是八旗骁骑营的,身家清白从小父母双亡,履历清白过硬,否则也不会被派来做永琮的护卫。他本是外围的护卫,只是趁着大乱的局势挤进内圈,又转准时机攻其不备。可疑点并不多,但硬要算起来的话,他是纯妃的远亲。长子大阿哥与嫡子七阿哥下马,那对剩下的阿哥里最年长的三阿哥当然是最有利的了。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永琮觉得事实绝非这么简单。
而他这十六年的人生,缺的也正是这肆意挥洒的畅快。
想起来与永璇的那个约定,永琮的笑容里也带着淡淡的苦意,阿璇,如今你我都不必为难了。
自己这十年,也过得未必畅快。往后,没有皇位,没有重担,他或许可以放松一点,自私一点,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而不是大清皇太子需要的样子。
天下至权在天子,天下至难在东宫。
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时间过去了半个多月,永琮自那日受伤抢救过来便回到了最近的边城休养,倒是肩膀上被刺了个对穿的大阿哥永横休养了几天依旧随军,博得一番赞扬。
跟着傅恒包抄的福康安却是延习了富察家一贯的好习惯,身先士卒,带着前锋队走小道打了准葛尔最难啃的要塞一个措手不及,立下了大功。半个多月的时间准葛尔剩下的残兵乱将皆被收付,准葛尔汗达瓦齐没有料到属下的消极作战甚至是不战而降,阵脚大乱,仅带亲信七十余人逃亡天山以南投奔乌什,结果被乌什城阿奇木伯克霍集斯擒获交于清军,打算押解入京。
针对他的势力无非三股,一股为夺嫡,手能伸到军营里面的,最有可能的是早早出宫建府办差事的大阿哥,偏偏他也巧之又巧的遇上了一伙黑衣刺客,要么是黑衣人两面出击虚虚实实,要么就是大阿哥自己欲盖弥彰了。而已经出宫建府的三、四阿哥,也不是没有可能,其他几个阿哥小的太小,年纪稍大点儿的母家又是太弱,没有这样的本事,倒是不大可疑;另一个力量是准葛尔借由除掉他反击清军。只是这个可能性又不是太大,准葛尔若有心如此,抓了他威胁清军才有效。在西征的大军里他的身份最高,但论到排兵布阵,不说兆惠、努达海、傅恒这样征战沙场多年的大将,连福康安都比他好不止一层,他自幼学的是治国处理政务,这些征战之事本就应该交予帅才、将才。所以即便他被刺杀成功,除了拖延一些时间之外没有多大用处,更会激怒清军与乾隆,准葛尔应该不会做如此不智之举;第三股力量却是白莲教这样反清复明的乱臣贼子了。清军入关之后,白莲教、天地会、朱三太子这样的组织屡禁不止,尊前明为正统,斥责大清为异族,即使历代帝王不断整顿,但这些反清政府的邪教依旧屡屡死灰复燃。为此历代帝王接纳汉学、汉臣,重视书法儒学表示满汉的亲近,又广兴文字狱把一切可能反动的言论掐死在摇篮里,只是成效也不太明显。尤其是那白莲教,煽动百姓蛊惑人心,便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黑衣人身上刺青里有白莲教的标记,这次的事情,他们也脱不了干系。那么和白莲教勾结的内鬼又是何人?永琮对大、三阿哥,坚持走山谷的努达海与另两个副将都起了疑心,只是兹事体大,不好轻易表露出来。
他要查,要找出幕后的黑手,要让伤害他的人也堕入地狱无边的业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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