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磊一把把他拨到一旁，走到控制台前，大马金刀地双手拄着拐杖坐了下来。
他环视一圈，指了一下柯摩斯。
“从现在开始，他就是领袖了。”
“怎么不可以？我是领袖，也是老人。”石磊眼睛一瞪。“不过现在这个老人，也想干点年轻人的事。” ＷＷw．5Ｗx.ＯRG
“如果这是一本小说的话，作者只是让我出来打个酱油而已。”
柯摩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笑。
所有人都没有笑，也许笑话并不好笑。
指挥室终于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石磊的身上。
就像是一场无声的道别。
“敬礼！”指挥员喊道。
所有人都起立，向着石磊敬了一礼，三秒之后，他们便立刻行动起来，不过三十秒，这个指挥室就变得空荡荡了。
没有多余的话语，每个人都知道，辜负时间，就是辜负领袖。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没有再看石磊一眼。
柯摩斯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低着头，几乎是一步一挪地到了门口。
“老朋友，其实你说的很好笑，只是我……笑不出来。”
石磊睁开眼睛，却终于看不到那个背影。
“唉——何必呢，搞得好像葬礼一样，人这辈子开心的事本来就不多，总得让别人能开心一下吧。”
他抚着自己欣长的胡须，看向控制台，嘴角勾了一下。
这是一个全触屏式的控制台，没有一个按钮，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字母，操作十分繁复。
这本来就是军用的系统，和民用的区别很大。
基本上任何先进技术，一开始都是应用于军事系统，而军事系统作为实验性单位，自然只会追求性能，一切舒适度，用户体验都得靠边站。
设计得粗糙一点的操作台，甚至完全在考验人的生理极限。
“唉，还真是麻烦，一点都不照顾老人家啊。”
石磊抱怨着，一边点开了后台。
他那颤巍巍的双手放在了虚拟键盘上，甫一接触，立刻变得沉稳而有力。
仿佛浸淫乐道数十载的钢琴家，把那优雅灵动的双手再度放回了黑白琴键。
这是他敲了半辈子的玩意，闭着眼睛都不会出错。
自动化的处理，永远比不上人工来得灵活。
石磊花了半个多小时，把这后台的代码细细梳理了一遍。
“算法依然没什么进步，还是百年前的老一套。”
他是当年这个领域最顶尖的人，某种程度上没有之一。
强悍的基础知识，让他在冬眠醒来后很短的时间就可以熟悉最先进的网络知识。
石磊的冬眠不是一蹴而就的，他中途醒来了两次。
每隔一百年，他都会醒来，检查自己的系统，更新自己的知识。
当知识到达某一个顶点，加上本就不差的学习能力，很容易就可以触类旁通，时间跨度几百年的科技，都拦不住这些妖孽。
就好比如果老爱或普朗克在他们六七十岁的时候到达二十一世纪，照样可以成为优秀的物理学家，再不济也能达到博士水准。
更何况这些年人类的科学发展着实有些可怜。
“先编一个操控系统吧。”
石磊嘴角勾了一下，大敌当前，他倒是看不出一丝紧张。
不过半个小时，他那枯瘦的手指灵活地在虚拟界面上敲击出了一个控制界面，原本繁杂的操作方式被石磊大大简化，化作一个个自动化的运行模块。
他已经接管这个指挥中心的所有电子系统。
虽然比不上全人工操控的灵活，但石磊相信，在自己的优化算法下，发挥的威力不必那帮小子差。
为什么？
“我可是天才啊。”
石磊默默念叨着这句柯摩斯年轻时最爱说的话，那个时候他们还是网络上的两个IP，通过一根漂洋过海的光纤交流，字里行间充斥着目中无人的傲气。
以及年轻的热血。
双手忽然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现在……热血呢？
人越老，果然越怕死啊，石磊觉得，如果再年轻个二十岁，这双手肯定稳如磐石。
他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这海边新鲜的气体充满了自己那早已衰老得不成样子的肺部，然后从肺泡来到身体的各个角落，驱赶走那一丝丝令人厌恶的腐朽味道。
“让我想想。”
他喃喃道。
不过几分钟，他的眼睛再次打开。
这一次，他那因为岁月而深植于眼底抹不去的苍老……
全部一扫而空！
……
在希安军队的努力下，沙滩上的平民已经转移了大半。
李强帮助着希安的人维持秩序，不时看着远处的白房子，眼底有着一丝藏不住的担忧。
在那看不见的远方，已经有着如同闷雷般的响声传来了。
那是交战的声音。
“我们有计划的对吧？”他看向柯摩斯。“石老应该有准备的对吧？”
“计划？你想要什么计划？”
柯摩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戏谑地说。
他嘴角上扬，努力做出一个嘲弄的表情，就像一个小孩子扮作大人模样，显得生疏而可笑。
但李强却感觉到，眼前的这个人的笑容背后，却带着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哀与失落。
这些情绪他藏不住，柯摩斯从来不是一个城府很深的人。
“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零的龙兴之地，伊甸园。思维者的大本营，能在这里安全接到你们，除了那个老家伙，没有一个人办得到。”
柯摩斯指着那栋白色的小房子，恶狠狠地骂道。
“这个老不死的，劳资和他半辈子的交情，临到死也不让我舒服。你还以为这种人有多聪明？”
“计划？我来告诉你什么是计划：我们来到这，接到你们，然后他死，我们活！”
“这家伙藏得倒是够深，把我也给骗过去了，说什么退休之前活动活动，原来早特么计划好了来找死！真当自己是英雄了？不过就是个混机关的，摆不正自己的位置，活该一辈子当个程序猿！”
“敲键盘敲到腰间盘切腹！”
他看向雷达屏幕，上面已经有许多密密麻麻的红点，向着己方移动着：“还有多久？”
指挥员回答：“我们发现得还算及时，两个小时左右。”
“这样可不好，人怎么能不怕死呢？”石磊笑了笑。“人呐，就是因为怕死才能让敌人害怕。”
柯摩斯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这家伙，就这么相信我？”
“论资历、论技术，你不在我之下，而且最重要的一点，你还年轻。”石磊促狭眨了眨眼睛。“我忙活了大半辈子，怎么也得把你拖下水，你难道想这么混过去？”
“那么撤完所有人呢？时间足够吗？”
“撤掉一切手续，两个小时足够了。”指挥员想了想。“但是那个时候它们就已经可以开火了，我不能保证战舰全身而退。”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我就是个木头一样的程序员，没啥幽默细菌。”石磊懊丧地顿了一下拐杖，闭起了双眼。
“快滚吧，别让老头子再看到你们。”
“我给你们争取两个半小时，你们所有人，全部去疏散群众，这里我来负责。”
“这怎么可以？您是领袖。”指挥员想要劝说。
“老头子我好歹也算个天才，这些控制系统难不倒我，一个顶你们全伙。”
“用热血冲一冲我的脑血栓！”
“可是……”指挥员还想劝解。
“领袖！”当石磊进入指挥部的时候，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对着石磊敬礼问好。
石磊摆摆手：“算了，它们就快到了，你们赶紧带着这些平民撤退。”
“你说的两个小时，没包括你们自己吧？”石磊眯着眼睛。
指挥员胸脯一挺：“我们不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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