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诗这么一唤，王奚彦也认出了她，“这不是老张的外孙女儿，景丫头嘛！” ＷＷw．5Ｗx.ＯRG
“是啊！您老爷子还是和以前一样健朗。”见老先生神色和缓下来，景诗才指了指墙上挂着的画问，“我刚才听您说，这幅画是赝品？”
“可不就是赝品嘛！”一提起这事王奚彦心中的怒气又涌了上来，“全天下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这幅画的了！”
“没事, 没事, ”刘经理擦了擦额头的喊，答道。
景诗见没走的游客都闻声聚拢了过来，不禁觉得有些头痛。
这时，王老身后的詹盏开口劝道：“老师，这里面说不定有什么内情。总要给人家一个解释的机会吧！”
虽说这件事是他们有理，但拍卖行不过是个中间商，又不是作伪的人，不好一直揪着不放。
别说在拍卖行了，就算在国家博物馆发现赝品，也不过是件稀松平常的事。哪个专家能敢保证自己永远不打眼呢？王爷爷一向通情达理，就算看出哪件展品是赝品，也不会就为了这点小事生气吧？
景诗压下心中的疑问，在刘经理的指示下带着两人去往展厅隔壁的会议室。
趁此时间，刘经理打电话叫来袁经理。两人一同打开展示柜上的锁，将那副《渡海观音图》摘了下来。
“怎么回事？”由于刘经理电话里说的简略，袁经理到现在还没弄明白来龙去脉。
刘经理表情严肃，直视着袁经理的眼睛郑重道：“这幅赵孟頫的画当年是你经手办的，现在有人指出是赝品。我早就说过，干咱们这行诚信为本，可你非要走钢丝，早晚有一天会失手的。”
袁经理被他说的哑然无声，半响才道：“你说的这话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走钢丝了？对，这画当年是我接手的，但那也是经过鉴定师鉴定的，就算现在发现是赝品也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吧？”
“这话你留着和老板解释吧！”刘经理将画卷了起来，向着会议室走去。
闻言，袁经理顿时沉下了脸。
这时，会议室里的景诗刚给师徒两人沏好了茶，见刘经理带着画进来，她小声交代了王老的身份。
刘经理感激地向她点了点头，然后走到沙发前，将画放在茶几上，开口道：“王老先生，画我带来了，还请您指教。如果是赝品，我们一定立刻下架，绝对不会让它参与拍卖。”
见他态度诚恳，王奚彦总算气消了一些。他示意詹盏帮他把画展开，露出整幅观音画像，然后中气十足地道：“我说这幅画是赝品，那是因为它是我作的！”
此话一出，顿时惊了房间里的众人。
“王爷爷，您说这幅《渡海观音图》是您的作品？”景诗第一个缓了过来，问道。
“千真万确！”王奚彦两手交握在拐杖上，“这是我十多年前的作品。我当时受赵孟頫的画风影响，所以才有此画。”
景诗惊得说话都有些结巴，“可，可这里有赵孟頫的印啊！难不成也是您仿的？”
说着，她用手指了指画的左上角，那里印了一枚刻有“吴兴子昂”名款。“吴兴子昂”正是赵孟頫的自称。
“哼！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王奚彦愠怒道;“那是有人用深赭色颜料把我的名款盖住，然后又伪造了赵孟頫的印章！”
还可以这样操作？景诗咂舌不已。
“可这样不会露馅么？”她提问道。
用印章盖着印章，肯定不会完美无瑕吧！可她看整幅画很和谐，名款也不像有改动的模样。
只听詹盏道：“所以作伪者为了画面协调，在将老师的印盖住后，特意将整幅画作了深色处理。检验方法很简单，只要你们用特殊的溶液轻轻擦拭名款的位置，就能发现端倪。”
听完这话，袁经理脸上铁青一片，神情里有掩饰不住的慌张。
为了进一步确定，景诗趁着詹盏把画卷起的时候，伸手去帮忙。手触碰到画，景诗只感觉到了微微的清凉，若是赵孟頫的画定然不会灵气如此稀薄。
利用自己的金手指，景诗判定王爷爷说的是真的。王爷爷的名气和水平虽然远远比不上一代书圣，但也是当代著名的画家，所以这幅《渡海观音图》上有灵气，只是不多。
想到这里，景诗了然。怪不得王爷爷这么生气，若是有人擅自把自己的作品涂改写上他人的名字，即便是名家的，她也会炸了的！
既然真相大白，刘经理立刻兑现许诺，决定将此画撤出本次拍卖。同时对王奚彦道：“王老，既然这幅画是您的作品，那我就擅作主张，现在就把它归还与您。”
王奚彦对刘经理的处理十分满意，却还是摇摇头道：“不忙！听说你们曲江现在的书画鉴定师是老何？你们把他叫来，等到他鉴定是赝品了，我再拿走。省得到时候说我诳你们。”
刘经理被老爷子的犟脾气弄得苦笑不得，但也没有办法，只好打电话请何老过来。
“景丫头，老张的身体最近怎么样？”等待的时间里，王奚彦问起了景诗外公张君正的近况。
“外公最近老毛病又犯了，”景诗叹了口气，神情里有些担忧。
张君正有很严重的腰病，发作时连床都爬不起来。倒是可以通过手术治疗，可老爷子脾气硬，宁可挺着也不愿遵医嘱进行手术。为此，身为医生的孙媳妇舒敏不知道磨破了多少次嘴皮子。
“王爷爷，你有时间去劝劝我外公呗！他不能老是讳疾忌医！”
“那个老固执！让儿孙跟着操心，等我去把他臭骂一顿，骂醒了就好了！”王奚彦中气十足道。
景诗扑哧一声乐了。以她的经验，每次两个老爷子聚到一起，都会像小孩子一样拌嘴。看着好像看不惯对方，其实感情比谁都好。
“对了，和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弟子，詹盏。你们都是年轻人，应该有话聊。”
好像上了年纪的人总觉得年轻人彼此之间是“有话聊”的。对此，景诗表示有些无奈。不过，对于这个叫詹盏的青年画家，她还真是不算完全陌生。
“你好！”詹盏率先伸出手。
景诗和他握了一下，笑道：“好巧，我曾经去看过你的画展，我很喜欢你的绘画风格。”
詹盏有些意外，“你看过我的画？”
“是啊！”景诗点点头，“是五年前你还没获奖的时候。我那时候去B市玩，恰好路过画廊，便走进去参观了一下。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你画的一副肖像。”
“戴围巾的女人？”詹盏试探地问。
“没错，就是那幅画。女人的眼睛很美，里面好像藏着一个世界。”景诗回忆道。
詹盏爽朗地笑了，“我画的是我的母亲。”
景诗吃惊，“没想到您的母亲这么漂亮！”
“她在我小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我是通过照片加上想象画的。”詹盏道。
……
就在景诗和詹盏聊天时，袁经理悄悄把刘经理拽出了会议室。
“老刘，帮我个忙行不？”袁经理恳切道。
即便不开口，刘经理也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既然敢把赝品当作真品卖到拍卖行来，就要承担后果的觉悟和能力。他虽然是个老好人，但却不是个傻子。这种一个不注意就会惹一身骚的事，是绝对不能参与的。
所以刘经理当即拒绝道：“我帮不了你。”
袁经理脸色不好看，争辩道：“我是真的不知道。我要是知道是赝品，我怎么敢……”
刘经理耐心地听他说完，依然重复道：“对不起，我是真的帮不上你。”
都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袁经理私底下干得事，他并不是没有一点耳闻。
先是和鉴定师合作，把赝品当作真品卖给拍卖行，赚取其中的高额利润。接着和拍卖师勾结，故意让赝品流拍。对于流拍次数过多的拍品，拍卖行一般会选择雪藏。这样，被发现的概率就不会很大。
要不是这幅《渡海观音图》太过珍贵，老板因为舍不得又拿了出来，要不然也不会被王老认出。多行不义必自毙，说的就是袁经理。
见刘经理如此油盐不进，袁经理眼里闪过一丝恼怒，却还是强压了下来。
那幅画有什么问题？景诗心里咯噔一声。
由于老人的声音很大，刘经理很快就察觉了，他快步赶到老人身旁, 客气地问道：“老先生, 您对这幅画有什么意见么？我是展示会的负责人，您可以和我说。”
如果是它是赝品, 那么之前的多次流拍可能并不是巧合……
景诗见刘经理给她使眼色，立即明白过来，上前搀住老人，“王爷爷，咱找个安静的地方，您和我们好好说说这幅画。您知道，我最崇拜的画家就是赵孟頫了。我看那幅画作得如此大气，还以为是真品呢！”
王老活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还看不出景诗和刘经理的小九九。但他心中有气，因而不满地“哼”一声，不肯离开。
他边说边瞄了眼老人身后的男人。他认识这个年轻人, 他是国内知名的青年画家詹盏。能让詹盏如此恭敬陪着的, 想来也不是普通人。
老人手握着拐杖在地上用力敲了敲, 气得满面通红：“这幅画是赝品, 你们不能卖！”
听了徒弟的劝，王老终于肯顺着台阶下来，“好吧，那我就好好和你们说道说道。”他说这话的语气明显还有些义愤填膺。
景诗松了口气，但心中仍然有些疑惑不解。
刘经理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
这时, 闻讯赶来的景诗见刘经理脸色不好, 上前关心道：“刘经理您没事吧？”
景诗叫做王爷爷的，是她外公的好朋友，著名书画艺术家王奚彦。王奚彦以国画牡丹而出名，他笔下的牡丹大气艳丽，雍容华贵，曾多次代表中国特色走向国外。她记得王爷爷有一副牡丹图，曾以每尺5万港币的价格在香港一家拍卖行成交。
景诗自然看出他这模样不像是没事，但周围人多眼杂也不好多问。她转头去看刚才说话的老先生，结果却被吓了一跳。
“王爷爷，你怎么在这里？”
等到第一批客户陆续离开, 景诗偷偷地跺了跺脚。站了一个上午实在是腿有点酸。她正准备和同事一起去吃午餐, 突然听见门口传来一个愤怒的声音：“这幅画是谁让你们挂在这里的？”
景诗循声望去，发现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而他手指的位置, 恰好就是那副赵孟頫的《渡海观音图》。
刘经理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 用虚心求教的语气问道：“老先生，请您多指教。您为什么说这幅画是赝品？”
这幅《渡海观音图》是曲江的镇店之宝之一。曾经上过三四次拍卖会，只是后来都因为意外流拍。老板王金盛本来说不卖了，但由于这次书画拍卖专场正好缺少一个压轴的, 所以才从库里又拿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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