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眼睛何等明亮，早看在眼里，却不言语。
“老太君，请恕奴婢多嘴，敢问我家老爷真个儿谪官集州？”离儿向来性子急，跪在叶子身边问道，玲珑、解佩二人也顺势跪下。
“这话是谁说的？”老太君凌厉的目光环视一周，众人皆是屏声敛气，周遭静的可怕。
唐欣掀了帘子，忙吩咐门外的丫头去请冯大夫。
“老太君，冯大夫到了！”门外，丫头禀告。冯大夫是常住府里的大夫，原是太医院的太医退下来的。
“起来吧。”冷冷地看了地上两人一眼，老太君发话。两位太太、唐欣、袁菁汐等人遂屈礼退到里间。
老太君整理衣裳在软塌坐下，见叶子放下象牙绿的床幔，才道：“快请进来。”
老太君这才宽心地点了点头：“劳烦了。” ＷＷw．5Ｗx.ＯRG
“请！”叶子引着冯大夫绕过屏风，往书案而来。
老太君上前掀开床幔，仔细看了看拂凉的小脸，深深叹了口气。
暖床上，苏拂凉幽幽醒来。“外祖母。”声音几乎微不可闻，说着支手就要坐起来。
“快躺下。”老太君在床边坐下来，摸着苏拂凉的脸，问道，“可饿了没有？”
苏拂凉摇摇头：“外祖母，拂凉想去集州见爹爹。”
“你爹爹好好的在扬州呢。”老太君将拂凉额前的碎发缕到耳后，声音轻柔。
苏拂凉执意从床上起来，拜倒在地，两行清泪滚落下来：“拂凉先拜谢外祖母这一年来的照拂。但拂凉十分想念家中父母，还望外祖母成全。”
老太君忙命叶子把苏拂凉扶起来，拿出一方鹅黄色的帕子替苏拂凉拭了泪水，她的手保养的很好，大抵是因为没有干过什么粗活的缘故。“我的儿，总要养了病去吧，再过几日，过几日再去。”
“好。”苏拂凉点点头，终于挤出一个笑容。
“冯大夫已送走了。”叶子进来。一时里间众人都从出了来，方才的话大家也都听到了。
“你如今好生养病，过几日让你大哥哥送你去。”秦夫人亦是两眼通红，唐欣扶着秦夫人连连点头。人群中，唯有沈倾泽一脸复杂之色。
午后，阳光明媚，苏拂凉只着一件杏色中衣坐在床上看书，一反常态，这次看的竟是《女诫》。不过倒也难怪，这几日病着，阖府上下该来的不该来的竟来了个遍。
“姐姐，对不起。”袁菁汐着一袭嫩粉色的长裙站在苏拂凉的床前，满脸的歉意。
“无妨。”苏拂凉合上书本，墨色的长发散落在胸前，衬得肤色愈发雪白，“如此，我正好去看爹爹。”
袁菁汐咬着嘴唇刚要说些什么，却见沈倾泽笑着走进内室来，正眼也不瞧她一眼，径直往拂凉去了，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妹妹近来可好些？”
“劳哥哥挂心了。”苏拂凉的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略欠了欠身见礼。
沈倾泽神色一黯：“妹妹何必如此生分。”
袁菁汐听了此话心中愈发委屈，暗道：你只道她与你生分，自己何尝不是与我生分了。
苏拂凉敛了敛眼皮，没有答话。
“二爷，袁小姐，我家小姐困了，你们请回吧。”离儿见苏拂凉闭了眼，索性下起了逐客令。
袁菁汐横了离儿一眼，拉起沈倾泽的袖摆就走了，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姐，还不曾受过一个下人这样的气。
“离儿。”等两人走远，苏拂凉略带责备地唤了一声，眼睛依旧闭着。
“小姐。”离儿嘟着粉嫩小嘴，似心有不甘。良久，轻声道，“沈家就是一个大染缸。”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夜色渐渐将整个誉国府笼罩起来，这看似平静的夜晚，实则暗潮涌动。
这件事，沈家是早已知晓的，因担心苏拂凉的身子，老太君才将此事瞒了下来。沈倾泽忙拿眼横了一眼菁汐，警告其不可再说。
“怎么，姐姐竟不知？”袁菁汐也慢慢放下杯子，像是没看到沈倾泽的眼色一般，只顾着与苏拂凉说话。“数月前，苏姑父谪官集州，如今怕是已在赴任的路上了。”
早有一个怕事的教养嬷嬷跑去告诉老太君了。
袁菁汐微微有些发抖，她似乎从未见过老太君发火，心里默念着：“对不起苏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老太君的目光在袁菁汐煞白的脸上停留片刻，移回，心中已有了答案。
一句话如晴天霹雳，父亲前几日还来信告诉自己回了扬州，不日便可接自己回府，怎会……再看沈倾泽，他的视线特地转向他处，她知道沈倾泽惯不会说谎的。
苏拂凉身子本就弱，一时气血攻心，竟生生吐出一口血来。眼看着身子直直地就要倒下，幸而叶子眼力好，一把扶住。
冯大夫提着药箱进来，依礼先与柳老太君请了安。
离儿移来绣花绢枕，一面玲珑从纱幔内取出苏拂凉的左手放在菊芯枕上，在手腕处搭上一方白色丝帕。大夫这才走近坐下，伸手搭在脉位上，凝神半刻，起身向老太君行了一礼道：“老太君，这位小姐自幼体怯，应是常年吃药调理。如今脉象紊乱，是急火攻心之故。只需开个方子，仔细调理一段时日便可。”
而等到柳老太君和两位太太等人赶到，苏拂凉早昏死过去。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请大夫。”老太君气得浑身发抖，阴沉乌木拐杖执在手中，杵地有声。
“回老太君，是奴婢照顾失周。”叶子慌忙跪下，一面偷偷瞧了一眼远处正脸色发白的袁菁汐。
“老太君别急，已经差人去叫了。”秦夫人扶着太君轻声安慰，自己心里也为苏拂凉揪着心。
“叶子！”老太君铁青着脸，厉声斥责，“你们是如何照顾表小姐的？”
集州，地处辽东极北，去京七千里。其地终年积雪，苦寒无比。
“妹妹在说什么？”苏拂凉手中的琉璃杯打翻在地，泼了自己一裙子的茶汤。
“妹妹！”“姐姐。”见此情景，倾泽菁汐二人双双站了起来，手足无措。
离儿白了二人一眼，同叶子、玲珑手忙脚乱把苏拂凉抱到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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