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完,咕噜一口,将觥中美酒一饮而尽。
孙虎臣走过来,一把从肩头拽走他,斥道:“没大没小,与大将军有这么攀肩负首的么?”却醉醺醺地一笑,说道:“将军,你又是枢密院副相,今后相令一出,孙某立即领命,绝无含糊。” WWw.5Wx.ORG
曾渊子也跑上前,端着杯叫道:“徐公既是神武将军,又是院府相爷,声威一时无两,便三宫圣上也单叫相爷择一批官儿荫补。呵呵,曾某无礼,凑个私意儿。”他两颊泛红,醉眼朦胧,饴着脸看我,挨来耳边说道:“我家犬子年已二十,正值年富力强,便请相爷把名单放一放,加个上去吧。”
扫一眼热闹场面,这里已是火树银花。萧歌沿屋角空隙处吊上五十盏琉璃灯,红黄蓝紫青,五色迷离,巧巧地吊出心形图案。
曾渊子一怔,扭头看过去,发现我身边的孩子满脸布笑,却盘膝环臂端座不动,沉沉静静如山岳一般,发髻梳理得整整齐齐,用一根木头簪横过,不见一丝乱头。再仔细瞧瞧,这孩子笑容消下去,秀气脸庞突然觉出冷意,眼眉里竟含了些凛冽。
咳嗽一声,曾渊子不敢不答,讪笑道:“古越国传下来的太阿剑,端的削铁如泥,吹毛断发,小公子回后宅一看便知。”
萧吟立即拿手碰碰我。这孩子喜爱军伍,听说有这等利器,当然想要的了。
赵晋原为建康知府,本来就是朝庭的方面大员,自然与他们熟悉得很。侧着耳朵听了曾渊子的私语,拿眼瞧我,尔后得我点头,便拉下曾渊子同坐一桌,开始把酒言欢。
以前的宁国府知州赵与可,降兴府知州吴益,都是我帐下的文官,这时与秀王、张世杰聚在一起,谈笑风生,时不时端酒上敬。
而理学名家金履祥带着他的弟子许谦,还有沈焕、徐照、徐玑,又和文天祥、季可、张坚等人聊得甚是畅快。
这一批文官不再是地方吏使,他们已登堂入室,作了朝庭的要员。
赵晋得我之荐,主理户部,掌管全天下的钱粮,而沈焕便作了他的度制司郎中。
赵与可被太后提为工部郎官,并借他告诉我,北洋诸物宛若奇珍异宝,机械巧妙,实可为天下用,叫我把北洋的发明贡献给朝庭。
理学大家金履祥入了御史台,因为太后说:“朝纲不振,有赖金先生督察。”说话时欣喜之意溢于言表。我知道,太后在高兴朝庭收络了这么许多的名仕。
而金履祥的弟子许谦跟着吴益进入兵部,任刘伯声助手,行签事责。
徐照、徐玑两个则派了“提举诸路茶盐公事”之职。这是个肥缺,惹得众人都笑他们福星高照,一举掌管大宋最为兴旺的贸易。
一朝天子一朝臣,谢太后进行着大规模的革新。陈宜中却在这次活动中没收到多少好处,仅刘伯声提为兵部主事。
赵晋与曾渊子聊得入巷,我看着他们,一边胡思乱想:赵晋高兴得很,赵与可高兴得很,吴益更不例外。因为他们本来是逃跑的可耻大臣,绝无可能再入了庙堂,可如今再看看,一个在皇城有了自己的府第,平素高冠堂皇,起居八座,当真威风凛凛。
想得入神,秀王忽然在上席拍拍手,啪啪两声,待我转头去看,他举起酒杯对我说道:“子清果然不是池中之物,越往深里交往,越觉得子清才能非凡。瞧瞧贵府里几十员大臣,人数到得这么齐的,只怕开朝会也就这光景。”
他大叫一声,问道:“同僚们,可否如小王所想一样,都为子清将军的才能慧识而来?”
众皆附和,同声叫嚷:“正是------”
文天祥站起身,端杯子又说:“共举杯吧,敬敬我朝的骠骑大将军,祝大将军旗开得胜,马到功成,一举荡平贼寇,还我大宋一个清平江山。”
我呵呵的笑,随着他们的喝彩声,脚尖轻轻踩着鼓点。
宫灯和火烛通红透亮,酒香在殿堂里四处飘荡,赞美声潮水般涌来往去。一张张笑脸如花,酣红的、明朗的、欣慰的,愉快的、似笑非笑的,现出各种各样表情。我笑着看他们,突然觉得自己快乐到了顶点,觉得自己在南宋的挣扎不再痛苦,在南宋生活和战斗有了明快的前途,甚至那尽头点燃了光明的火炬。
应着文天祥的敬酒,我举杯一饮而尽,放下杯子时,又接到萧吟崇敬的眼神,这孩子看着我,沉静眼睛里换上一种狂热,竟我以为他即将要顶礼膜拜了。
那只火炬在心里燃烧成了一片巨大的辉煌,这一刻,我觉得人间的黑暗已被我踩在脚下,到处施虐的鞑子不在话下,他们早晚会接受我的践踏。
这就是交易啊,这交易使我得到这样的辉煌。
我许张世杰、秀王、文天祥等人一个战争,许谢太后一个权力的平衡,再用自己推官的权力,笼络朝中一批大臣。
陈宜中、荣王他们在干什么?我接过潘文卿的敬酒,仰头一饮而尽,咬着牙嘿嘿笑着。管他们干什么,如今我威名传播天下,借着名声,一咬牙得罪了荣王与陈宜中这帮利益既得者。可我不怕他们,因为我手里有军队,还有朝庭对我的借重,诸多臣子的投附。
陶醉在突然而至的辉煌里,我举杯相邀,请在场群臣共欢。喝酒,接连不断地喝酒,到了最后,那酒变作了水,一杯紧接一杯倒进肚子。
与大伙儿一起大叫着:“喝吧,无醉不归啊!”
大伙儿尽情畅饮,酒到酣时,张世杰拾节高歌,又唱起了集芳轩聚会时的“国殇”。
秀王唤来乐班配乐,文天祥作和,赵晋携着曾渊子的手一同站起,跟随“国殇”哼着它的小调,孙虎臣、胡应炎、姜才用剑鞘击打案面,发出低沉的“嘭嘭”声,张坚摇头晃脑,一边与潘文卿斗酒。
穿过澎湃的歌声,一个小小的尖叫突然钻入耳里,我撵着声音看去,陈维维站在陈昭身后,却怒目瞪着张炎。
陈昭近在身边,沉醉于雄伟的歌声中,反没发现妹妹已经着恼。我却看着那一对人儿,张炎秀气的脸庞涎着笑,痴痴傻傻盯着陈维维看,一支手又伸过去,想要捉住那玉人的柔荑,可还没伸出一半,立即遭陈维维狠狠一掌打下。
红艳艳的火光在游走,那两人在红光下越发俊秀俏丽。
柳眉儿终于能偷一会儿闲了,悄悄来到身边,见我瞧着张炎和陈维维,也发现了他们的有趣处,伏下身子对我说道:“张相公喝醉了,惹得维维姑娘生气。”
弯着腰凑过来,伸出春笋一般的纤细手指点过去,笑着说道:“还别说,他们还是一对郎才女貌的碧人。男的俊雅,女的俏美,真是个绝配。”
我笑着点头,再望过去,苏墨从殿门口走进来,正出现在那两人背后。
大宋军队的都督张世杰停下歌声,冲苏墨叫道:“侠士,为老夫和曲剑舞吧。”
苏墨哈腰行礼,示意有事禀我,稍后再为他舞剑。然后围着几十张案几,绕了大圈子拢我身边,低声说道:“李玉儿遣人有请公子。”
一脸梨花带笑的俏笑浮上脑海,还有如天籁一样的歌声。
佳人有约,安得不去?向上首的秀王靠了个罪,带着苏墨偷偷溜出将军府。
“大将军,大将军,曾某看你来了。”曾渊子高叫着撕破这冷寂,冲入被十六只大红烛照得火树银花一般的议事殿。
已促膝长谈良久的秀王、文天祥、右正言季可、侍从张坚,还有从建康来临安五日之久的赵晋、赵与可、吴益、金履祥等人,又得帐下将军孙虎臣、胡应炎、姜才等将军,齐齐合合三、二十人,分据十几张案台,安安祥祥围坐一堆,就着小点喝酒聊天。
骠骑大将军府的议事殿里人影纷繁,客人越到越多,笑来迎往,便是殿中案几排了三四圈,萧歌尤在嚷着侍儿们添设酒席,不住地催,又舍了柳眉儿,自个儿一趟趟往厨房里跑,督促厨子快些操作,一盘盘香鲜时蔬、燕窝如意、人参汤圆、桂仁馅饼、柿饼、面桃、干腌麂子、狍子、山猪,山珍海味俱端上桌。
见我低头思索,又悄悄说声:“家祖传下一件宝物,此时已送去相爷内宅。”
萧吟挨着我坐得近,十六岁的孩子便一笑,帮我问道:“什么宝物?”
萧歌和柳眉儿去了后厨,为大官们准备点心。哥哥萧吟此时坐我身侧,腰身挺得笔直,黑得点漆一般的眸子,顺着曾渊子的叫声望了出去。
曾渊子的人影刚从夜色里钻出来,又一个叫声响起:“曾兄还是比我先到,潘文卿来晚了。大将军,潘某人也有扰你了。”
我便答道:“即日还会有名单上请太后陛下,尊少爷就先与赵晋接触一下吧,也许能搭个帮手。”
曾渊子笑逐颜开,悄悄作个揖,竟不请辞,转身去找另一桌儿的赵晋。
陈维维一旁帮忙,可她娇生惯养得久了,任事做不来,站在一边干着急,反碍了柳眉儿手脚。陈昭从面前经过,陈维维终于逮住机会,一把抓住哥哥,立命他去后院搬五缸酒。
这一处欢欢喜喜,大臣们作揖打拱,按着官阶重新论座,而后推杯置盏,开始了酒场里的酣战。
大汉子姜才身材雄伟,酒量更是惊人,来临安月余,还是第一次喝得这样痛快,不由连呼过瘾,端酒跑上前,把住我肩膀,叫道:“咱家的大将军啊,未将跟随麾下不过三两月,却钦慕大将军妙计韬略,战无不胜,杀得鞑子鬼哭狼嚎。呵呵,于今更见将军强横,当朝呵骂陈宜中,堵住他投降的嘴,大快我辈人心。来吧大将军,未将无法表白这心意,敬一杯酒,许一个愿,从今往后,这付身家便交由大将军了。”
便在火树银花里,殿堂几乎全被人坐满,三十张案几错落有致处在房间中,一桌桌珍馐佳肴堆得老高,十几名侍儿小心的行走在密密麻麻的案几之间,把美酒挨个儿补上,一个杯儿也不让其空漏。
我走不得一桌桌的酒令,只端坐着受他们敬酒。可几趟酒行下来,他们一个个脸红耳赤。却可怜我遭大伙儿灌得醺醺欲倒,打一个嗝喘一口气,那酒味浓得化抹化不开,便自己闻了也臭得很,直叫人苦不堪言。
这个冬日,昏暗黛青色渐渐从天际漫来,遮蔽了西边辉煌的落霞,夕阳没入地平线,凉风裹着一片暗淡习习而至,整座骠骑大将军府便映进淡青的暮霭。
夜静更深,从缝隙处向外一望,阴晦的黑暗在冬日里嘶叫,卷起一蓬蓬深沉的冷寂。
话音未落,门僮远远请宣:“文阁修撰大人张公到------”
俊秀的张炎笑呵呵穿过天井,跟随叫声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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