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苏慧完全出乎意料，一下子被问愣了。
“你该陪着他死，要不，他一个人埋在地底下，多冷清，多孤单，多可怜。”莲蕊目光里充满着期待和庄严，好像是在说一件很有价值很有意义的事情。
“我凭什么要陪他死？”苏慧又好笑又气愤：“我是他什么人？”
“还有呢？” ＷＷw．5Ｗx.ＯRG
“朕承天命，临天下，奉社稷。今以苏氏为皇后，使右仆射董荣持节授玺绶，承宗庙，母天下，皇后其敬之哉。钦此。”莲蕊很流利地背诵了一段文字。
“什么，这是什么？”苏慧惊得脸色煞白。
“册立皇后的圣旨，董荣一句一句教，他一句一句念，全背下来了，一个字都不错。他一天书都没读过，一个字都不认得，要不是真心喜欢你，能这样做吗？”莲蕊对苏慧的辩解很是不满。
“简直魔怔了你。”苏慧觉得莲蕊不可理喻，索性扭过头去，不想再搭理她了。
“你陪着他死，你就成了真正的皇后，过一百年一千年，大家都会记得你的名字。他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寂寞了。”莲蕊仍然对苏慧抱有热切的希望。
“别说了，我要睡了。”苏慧闭上眼睛，表明了决绝的态度。
莲蕊非常失望地望着苏慧，过了好久，才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苏慧摆脱了莲蕊的纠缠，心里总算放松下来，强打精神从窗上起来梳洗更衣，忽然有个宫女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说道：
“莲蕊服毒了！”
苏慧吓了一大跳：“什么，就因为我不同意为苻生殉葬，她就服毒自杀？这算怎么回事？！”
苏慧赶忙跑到宫女的寝室，一眼看见莲蕊平躺在榻上，面色苍白，嘴角流血，表情却异常平静。
“莲蕊，你这是干什么？”苏慧扑到莲蕊身边，又是焦急，又是痛惜。
“我去，陪他。”莲蕊脸上露出微笑，语气很是轻松。
“傻妹子，你没有名分，怎么陪他？”苏慧冲口而出。
“啥，名分？”莲蕊虽然不懂名分的具体涵义，却听出了自己没有资格为苻生殉葬的意思，立刻焦急万分，使出全身力气想要坐起来。
苏慧后悔刚才说了实话，如果就这样让莲蕊怀着满腔遗憾而死，未免太残酷了。可是，话已出口，无法收回，现在该怎么办呢？
“你们赶紧去找草木灰、巴豆，煮水，给她灌进去。”苏慧先吩咐宫女们准备急救，然后扶着莲蕊躺下，柔声说道：“妹子你别着急，我有办法，你等着，一定等着，等着我回来。”
苏慧跑出昭阳殿，跑过石渠阁和天禄阁，跑过明渠上的石桥，跑过承明庐和宦者署，跑过金马门，最后跑进明光殿。
苻坚听到苏慧来了，以为有什么急事，立刻传见，等到听明白她竟然是为一个小宫女讨取名分，立马脸色一沉，压根不愿搭茬。
“王教陵替，则赵（飞燕）卫（婕妤）逾礼，俗弥奢淫；国有令主，则近者贞淑，遐方可法。陛下既以礼义治国，而女德若此，岂非无益乎？”苏慧的意思是，国家乱七八糟的时候，后宫妃嫔都不守规矩，影响很坏；天下出现圣主的时候，身边的女人都很贞洁贤淑，成为大家学习的榜样。你主张用礼义治理国家，恰好宫里出了一个品德如此高尚的女人，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苻坚心想对呀，自己整天吆喝礼啊义的，都是空对空的大话，没有一点能让大家看得见摸得着的实事，如果在我的感召之下，苻生的妃嫔不惜以自己的生命殉节尽忠，这不正是对天下臣民进行教育感化的生动教材吗？苏慧能够想到把这样的小事情办出大道理，绝非寻常女人可比，假以时日，多加任用，肯定能成为一个很好的女助手，将来史书写上一笔，不失为千古美谈。
苻坚立马改变主意，传谕册封莲蕊为才人，为越厉王苻生殉葬。尽管才人在妃嫔当中等级最低，但对入宫刚刚两三个月的小宫女来说，已经算是天高地厚，空前绝后了。
苏慧跑出明光殿，跑过金马门，跑过承明庐和宦者署，跑过明渠上的石桥，跑过石渠阁和天禄阁，最后跑进昭阳殿。
“圣旨到，莲蕊接旨。”苏慧肃然站立，语气庄重。
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的莲蕊，在两个宫女的搀扶下，跪地接旨。
“莲蕊顷奉圣教，自请殉侍，懿德贞淑，克配前芳。着册封才人，以彰其行。钦此。”
接旨谢恩完毕，莲蕊重新躺到榻上，神志清醒了很多，脸上挂着轻松愉快的笑容，拉着着苏慧的手说道：“若兰姐，你这么帮我，我该怎么谢你呢？”
苏慧心里刀割似的难受，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姐姐对不起你。”
莲蕊有些不好意思：“是我对不起你，刚开始，我还对你有看法。”
苏慧心有疑惑：“莲蕊，越厉王两次差点杀了你，你怎么还觉得他好呢？”
莲蕊摇了摇头：“不怪他，都是我的错。”
苏慧还是不明白，却也不能再问了。
莲蕊的眼神渐渐迷离，渐渐暗淡，但脸上仍然挂着微笑：“他是皇帝，他是真正的男子汉。我要去找他，我要去，陪他……”
苏慧喝了几口水，感觉稍好一点，看见莲蕊面带泪痕，神色凄然，便关心地问道：“你怎么了？”
莲蕊眼泪唰地流了出来，哽咽着说道：“圣上，不，越王他死了！”
苏慧心想这丫头平时挺机灵的，这会怎么傻了似的，难道是被苻生的死刺激到了？
“你是皇后，你是他最喜欢的人。”莲蕊理直气壮。
“不，我不是。”苏慧只能对前者断然否认，对后者却无言以对。
苏慧呆了一下，心里先感到空荡荡的失落，然后又觉得轻飘飘的松弛，好像是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碎了，却也没了牵挂。她点了头，自言自语道：“死的好，死的好。”
莲蕊很是不解：“为啥？”
“不管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第一，我不是皇后，以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更不是。第二，我只是对他有一点好感，我不喜欢他，更不爱他。退一万步说，就算我爱他，难道说爱一个人，就一定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就一定要陪着他去死吗？”苏慧被莲蕊弄得心里很慌很乱，但仍然很耐心地试图说服这个认死理的小丫头。
“可他是皇帝啊。”莲蕊认为苏慧的话压根没说到点上，她的想法是，皇帝不是普通人，无管是在人间，还是在九泉，都应该有他心爱的女人相陪相伴。
“我问，对越王的死，今上有什么谕旨？”
“哦，今上宣诏，越王谥厉，以王礼安葬。”
“你为啥不陪他死？”莲蕊盯着苏慧，很突兀地问道。
“还有，封嫡子苻馗为越侯。”
苏慧心想，自己总算是做了一件对苻生以及他的家人有利的事情，苻坚言而有信，也还有点正人君子的样子。
第二天巳时三刻，苏慧终于睡醒了，她勉强睁开眼睛，觉得头疼欲裂，浑身酸软，连翻身起床的力气都没有。
莲蕊听见动静，赶紧过来伺候：“喝水吗？”
苏慧问道：“今上怎么说？”
莲蕊还是不解：“啥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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