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略不能与娄敬相比。” ＷＷw．5Ｗx.ＯRG
苻坚此言一出，大臣们都吃了一惊，王猛心里也有点打鼓。
“姜子牙、张子房、诸葛孔明，方为景略可比之人。”苻坚这话又让大臣们吃了一惊，而王猛心里却暗自得意。
吕婆楼上前说道：“陛下，臣读史书，夏商周秦，城高池深，兵马众多，却终究难逃亡国之祸，由此可知，如不修德政，则山河之固，不足恃也。吴起有言：在德不在险。伏乞陛下追踪唐虞，怀远以德，则臣民幸甚，国家幸甚。”
“臣读《汉书》，以萧曹为首。”吕婆楼答道。
“京索之间，汉高祖受伤七十，重伤六七处，父母妻子为项羽所囚；平城之役，汉高祖七天吃不上热饭，险些殒命荒野。正是有了陈平的计谋，方能反败为胜，转危为安。更有张良、娄敬诸臣，皆功绩彪炳，留名青史。勋业归之萧曹，余者喻为功狗，此非人君之所宜言者。诸公以为如何？”苻坚的意思是，都说辅佐汉高祖夺取天下的功臣首推萧何曹参，我以为应该是陈平、张良等很多人共同努力的结果。把出谋划策的说成是有功劳的人，把临阵厮杀的比喻为有功劳的狗，君主不应该说这样有失公平的话。要建立大秦一统江山，要靠诸位共同努力，我身为君主，绝不会埋没你们每一个人的功绩。
大臣们受到鼓舞，情绪非常振奋，纷纷向苻坚投以敬仰的目光，都觉得有这样宽宏睿智的君主，一定会创造出与祖龙汉高毫不逊色的伟业，为大秦迎来壮丽辉煌的未来。
在准备渡河的时候，窦滔终于找到了机会，他故意脱离落在后面，与苏慧上了同一条船。船行河中，窦滔看见苏慧独自一人站在甲板上，赶紧过去搭话。
“若兰，你还好吧？”窦滔没想到一张口竟然说出这样没滋没味的话，心里不由得暗骂自己无能。
苏慧神情落寞，看了窦滔一眼，没有吭声。
“家里，没什么事吧？”窦滔又说了一句毫无意义的话。
这一个家字，引起了苏慧对故乡对亲人的无限思绪，蔡邕《饮马长城窟行》中的诗句涌上心头：“青青河边草，绵绵思远道。远道不可思，宿昔梦见之。梦见在我傍，忽觉在他乡。”
窦滔心有感慨：“长安宫深更深处，不知何处是故乡。”
苏慧极为敏感：“你是说我吗？”
窦滔用期待的目光注视苏慧：“我是说说我们，我们两个人。”
苏慧的目光避了开去，喃喃说道：“我们两个，还有什么可说。”
窦滔激动起来：“怎么没有可说，有婚约，我们有婚约在呀。”
苏慧把目光投向滔滔黄水：“你不觉得，我们的婚约，从一开始就错了？”
窦滔很坚定：“不，只要有爱情在，永远都不会错。”
苏慧叹道：“爱情，美好的爱情。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多么纯情，多么深情，多么痴情！可是，这就够了吗？这就是婚姻的全部吗？”
窦滔有些不知所云：“你还要什么？”
苏慧隐含怒气的目光盯着窦滔，过了好一会，才把头转过去。
窦滔似乎又变回了静光寺里那个诚惶诚恐的毛头小子：“要什么你说，我一定达到你的要求就是了。”
“我们只是有了一纸婚约，没来得及完成婚礼，就给你我带来家破人亡的惨剧，这还不够苦，这还不够痛吗？你问我要什么，我告诉你，我要我慈祥谦和的父亲，我要我平静快乐的生活，我要我无忧无虑的青春岁月。如果这就是爱情应该付出的代价，这就是婚姻应该做出的牺牲，我宁可终生不嫁，宁可马上去死，也决不答应。”苏慧简直是把心中积郁已久的怨怒之气，全都冲着窦滔发泄出去。
窦滔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竟然惹得苏慧发这么大脾气，整个人都呆住了，半天没作出反应。
“从今天开始，我们的婚约解除了，你和我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你以后不要来找我，我不会再和你见面了。”苏慧说完，看也不看窦滔一眼，立刻转身，决然而去。
正是出于这种考虑，苻坚为苻柳送行，不是送到宫门，也不是送到城门，而是要渡过黄河，一直送到并州首府蒲阪。由于度支部（相当于财政部）实在是囊中羞涩拿不出钱，苻坚只好把皇后和各位妃嫔的首饰悉数收罗起来，这才勉强凑够了朝廷发给苻柳的赏赐。
尽管蒲阪与长安只隔一条黄河，距离不是太远，但以皇帝之尊，亲自把封疆大吏送到任职驻地，自然是一般人绝对无法想象的旷古荣宠。苻生在位时，对弟弟苻柳从来没有给过好脸，不打不骂就算客气，与苻坚如此的亲切和尊重，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苻柳内心充满了极大的满足感，他在各种公开的和私密的场合，多次指天发誓，要向天王陛下誓死效忠。
王猛悄悄拉了一下吕婆楼的衣袖，示意他及时进谏。
苻坚接着问道：“汉高祖出身布衣而荡平天下，辅佐之臣以谁为首？”
吕婆楼看了一眼王猛，意思是这回该你说了吧，可王猛低眉顺目就是不吭声。
苻柳的这种表现和态度，苻坚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他认为，只要他的这种羁縻政策能够起到作用，使苻柳等人五年以内不生变故，就算大功告成。苻坚相信，只要有五年时间，他就能使大秦国富兵强，百姓富足，乱臣贼子胆敢作乱，一举手就将其压成齑粉。
在这里做个剧透：十一年后，苻柳等人终于还是起兵造反了，尽管那时大秦国力已经有了很大增强，但仍然连吃败仗，甚至一度陷入无兵可派的危险境地。可以试想，如果没有苻坚羁縻政策的实施，大秦覆亡的结局肯定会提前到来，中国的历史也将改写。
“拿酒来。”苻坚举起酒盏，与大臣们一起痛饮。
从长安出发以来，窦滔一直在想方设法接近苏慧，甚至半夜里偷偷溜出住处，在后宫女官住处附近乱转，但是不知是运气不好，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除了有几次远远看到过她的身影，压根没有找到见面说话的机会。
吕婆楼看了王猛一眼，意思是你为什么不说话。
王猛用手往高处比量了一下吕婆楼，又往低处比量了一下自己，意思是我品级太低，人微言轻，还是你这个司隶校尉说话管用。
这段典故说的是汉高祖七年，刘邦派了十几拨使者出使匈奴，回来都说匈奴很弱，很容易打败，只有娄敬说匈奴很强，不能打。刘邦大骂齐国戍卒出身的娄敬是齐虏，还把他上了枷锁关押起来。刘邦打了败仗回来，立即向娄敬当面认错，封他为建信侯，从此将娄敬视为最信任的谋士之一。
“广宇此言，甚合朕心。”苻坚看着大臣们说道：“凡我不妥之处，你等随时进谏。我既无齐虏之诟，更无枷械之惩，诸公何惧之有？”
苻坚看到大臣们都瞅着王猛直笑，有点纳闷，后来明白了：大臣当中只有王猛是齐人，正与汉高祖骂娄敬是齐虏的话形成了巧合。
苻柳是废帝苻登的嫡亲弟弟，虽然兄弟俩之间的感情不是很好，但毕竟血浓于水，眼看哥哥的皇位被别人占了，心里总归不太舒服。
苻坚认为，苻生的六个弟弟，肯定不会与自己一心一德，但是如果现在就除掉他们，肯定会造成朝野震动，导致政局不稳，还是应该采取怀柔政策，尽量加以笼络，只要他们在一定时期以内不公开举行叛乱，那就睁只眼闭只眼得过且过，即使他们非要造反不可，也要让天下臣民明白，朝廷已经仁至义尽，罪过全是他们的。
离开蒲阪以后，苻坚兴致勃勃，很想去观赏一下闻名遐迩的黄河龙门渡口，于是传旨北上临晋，沿河而行，直抵龙门。
苻坚站在高高的山崖上，仰望云天，俯瞰长河，远看大地，不由得喟然感叹：“美哉山河，壮哉山河！关中四塞之国，娄敬此语，信无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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