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再后来呢？我的外祖母是怎么成为完颜昌的侍妾的？还有那些被押送往北方的人，后来怎么样了。”晴川问道。
张姨奶奶想起了那些往事，端着茶碗的手开始有些哆嗦，然后她平复了一下心情，又继续说道：“再后来......再后来，到了上京，他们把妃嫔和帝姬们充入浣衣院。” ＷＷw．5Ｗx.ＯRG
“浣衣院？”
“第二年春天，他们绑了二位宋帝，和几乎所有的妃嫔、皇族、大臣、宫女、宦官，押往北方。西路军的宗翰将靖康帝绑在马背上带走，一同带走的还有朱皇后和太子，可怜太子才十岁，因为伤寒死在了路上。我跟随着韦贤妃和徽宗一起坐在牛车上，被押往五国城。我就是在那个时候被宗望看上，做了他的侍妾。”
“那我的外祖母荣德帝姬呢？还有我的外祖父完颜昌是怎么死的？”晴川此时只觉得全身不由得颤抖起来，拳头握得紧紧的，但是她只想知道她的外祖母的结局是怎样的。
“不！完颜昌不是你的外祖父！”张姨奶奶忽然有些激动起来，说道：“你的外祖父是驸马曹晟，他在北迁途中病死了，但是荣德帝姬当时怀着孩子，完颜昌那个老贼膝下子孙单薄，他竟然动了恻隐之心，同意她把孩子生下来，就是你的母亲赵南姬。”
“啊！”晴川震惊了。
“宗望当年给了韦贤妃三千金，她就把我卖给了金人，在五国城的时候，她还经常要我感念我与她的主仆之情。”
“那您是怎么做的呢？”晴川问道。
“在皇统二年，也就是你外祖母去世的那一年，我听到允羽的父亲说，金人有意和宋人议和，梁王也不想打仗了。我便以女儿的名义上书一封，请求将韦贤妃和已经去世的徽宗和另外两位夫人的梓宫一起送回南边，没想到梁王和熙宗竟然应允了。这也算是我报答了韦贤妃吧。”
张姨奶奶叹了一口气，她也就五十多岁的年纪，但是这个时候却像苍老了十岁。
“那靖康帝赵桓呢？”
“他在迁都的那一年，也就是四年以前，就坠马而亡了。”
“那他的胞妹，我的外祖母，是怎么死的？”晴川决心要刨根问底。
“荣德帝姬她......荣德帝姬她.......”张姨奶奶的神情又开始恍惚，然后嘴唇开始颤抖。
这时，张姑妈端着那套茶具走了进来，看见张姨奶奶不太对劲，赶忙将茶具往桌上一放，然后走过去抓住了她：“阿母！阿母！您是不是又不太对劲了？”
“老身那时还只是韦贤妃身边的一名宫女，那时她并不受宠，只是韦婉容，因为康王殿下，也就是现在的宋帝赵构自愿前往金营作为质子，她便被马上封为韦贤妃。朝臣们说是奸臣误国，纷纷要求将蔡京、王黼、童贯等人治罪，这些人伏法后，果然平息了朝臣和将士们的众怒。在李纲和种师道两位将军的带领下，宋军开始节节胜利。也因为宋军的胜利，康王被肃王换回。金军围城未果，只能撤兵。而这两位大将却因为主战，被主和派的大臣们以种种理由参劾，贬的贬，死的死。”张姨奶奶又叹了一口气说道。
“金国退兵了。然后呢？”晴川问道。
“就这样不战而降了？”晴川感到震惊。
“是的，并不是宫中专事洗涤衣物的那个浣衣院，就是一个供金人挑选和消遣宋人女子的地方，每天都有人自尽或者是被蹂躏致死，如同从汴京到北方的路上，无数被侮辱的帝姬、妃子，还有我原来宫中的那些姐妹一样。”张姨奶奶说着说着，开始哽咽：“徽宗的那些女儿们，只要能活到北方，已经到了婚配年龄的，无论是否嫁过人，都像挑选骡马一样，被那些金国的贵戚和有功之臣挑走。”
“除了我之外，还有茂德帝姬也做了宗望的侍妾，宗望在回到上京后不久，因为和宗翰政见不和而受到排挤，一直郁郁寡欢，整天骑马打球为乐。第二年的八月，他不顾暑热非要去打球，结果中暑不治而亡。我那时已经怀了女儿，快要临盆，原以为可以和茂德帝姬从此可以相互照应，结果她又被转送给了完颜希尹，并且被折磨而死。”
晴川看着屋内两盏昏暗的油灯照着姨奶奶满布皱纹的脸，那是时间和苦难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
晴川去给她斟了一杯热茶，她又接着说道：“金人哪里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完颜昌本就和宗翰一条绳上的蚂蚱。当年梁王想要夺权，便利用熙宗清扫了宗翰的势力。然后用完颜希尹的计谋，趁完颜昌从燕京往济南逃窜的时候，在半路上把他截杀。你的外祖母在他死后，入了宫做了熙宗的夫人，已经死了十七年了。”
“与其他北迁的女子比起来，我算得上是幸运的。宗望死后，他的几个儿子和女儿对我也算过得去，后来又把我的女儿指嫁到了这里。”张姨奶奶抹了一把眼泪，继续说道：“韦贤妃和康王的夫人邢氏后来跟金人生下了孩子，不过邢氏很快就死了，韦贤妃也被继续关押在五国城。”
“这些养在深宫中的金枝玉叶，哪里受得了折腾。他哭着回到宫中，向金人投降的消息一传开，宫中哭声一片。金人又向我们所要金银、布帛，还有少女，凑不够数的情况下，二帝就让自己的低位份的妃嫔充数。”
“但是这些塞外来的蛮族欲壑难填，这些财物哪里能够满足他们。开封府的工匠、倡优、僧侣，以及他们觉得有用处的人，还有各种乐器典籍、礼器、法驾都在搜刮和劫掠范围内。城池被围数月，百姓饿死、病死的不计其数。”
“不，有一个人逃出生天了，那就是韦贤妃的儿子康王赵构，他是唯一逃脱的皇子，后来在建康登基，做了新的宋帝。”
她想起了自己对于汴京最后的印象，就是出发那天坐在牛车上看到皇宫大火后袅袅上升的青烟。
“所有人？！”
“一切的故事，都要从三十三年前，靖康元年的那个春天开始说起。”张姨奶奶神色凝重，徐徐道来。
“那一年，金人在宗翰和宗望两位大将的带领下，一路势如破竹，逼近汴京，仓促间，徽宗禅位给了太子赵桓，就是后来的靖康帝。”
“过了半年，有两个金国派来的使臣来到汴京，这两个人都是以前辽国的旧臣，当时朝廷就想招降这两个人。谁知其中一个叫萧仲恭的辽国旧臣，将蜡丸封好的书信原封不动地献给了宗望大人，金人这才有了再次起兵的理由。”
“他们依然分成东西两路军南下，先是隔绝了那些飞蛾扑火般的勤王的兵马，然后在当年的冬天，宗望大人的兵马再次到达了汴京城下，随后宗翰赶到。”张姨奶奶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他们先是攻破了汴京城的外城，然后驻扎在外城和内城之间，假意要和谈，便要两位宋帝前往金兵营地议和，徽宗不敢去，只能让靖康帝和几位大臣一同去。谁知议和是假，把他们当做人质是真。靖康帝在金营受尽了凌辱和折磨后，终于愿意称臣投降，并且向金人敬献了降表。后来我们才知道这是完颜希尹给宗望献上的计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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